一出府門,宋文棟便被流星使戴上頭套,押入了馬車。讀爸爸 www.dubaba.cc
再睜眼的時候,是一片漆黑,只有角落桌上一盞油燈上豆大的燭火發著些微光芒。
鼻尖縈繞著一股惡臭,仿佛是鮮血混著臭汗在陽光暴曬下捂餿了的氣味。
這氣味一下子將宋文棟帶回了兩三個月前的那個夜晚,也是在這樣昏暗的牢房裡,他被綁在刑架上。前,尤淖笑眯眯的指揮著流星使動手,足有嬰孩手腕粗的鞭子揮在他的身上,只一下便讓他的腿沒了知覺。
袖中不住顫抖的雙手此時哆嗦得更加厲害,他試圖用左手握住右手去制住那股顫動,可雙手卻像是不聽使喚似的,無論如何也握不到一起去。
「吱呀」一聲從身後傳來,厚重的牢門被人從外打開,天光泄入牢中,讓宋文棟有些不適地遮住了眼睛。
牢外,尤淖帶著兩個流星使走了進來,天光之下,尤淖消瘦的面龐上始終如一的掛著微笑。那微笑似乎是被焊在他臉上了似的,十幾年來從未變過,就連眼角的笑紋嘴角的弧度都是那般統一。
宋文棟知道,這張笑面底下,藏著新帝最忠心,最兇殘的一條狗。這半年來,凡是進了這例竟門,在他尤淖手下受刑的大臣,便沒有一個不曾招供。
尤淖在牢門口站定,聲音溫和「宋大人,一路過來辛苦了。」
宋文棟抿了抿唇,開口道「大人,我家那孽子瞞著家裡豪賭,鬼迷了心竅,背著家裡去那崇余莊借錢,被他們坑騙,實在冤枉啊。」
「哦?」尤淖微微偏頭,臉上閃過一絲好奇,卻是從袖中掏出一封告罪書來遞到宋文棟面前。
「宋大人請看看,令公子若真是遭平西王那歹人矇騙,又如何會在這告罪書上簽字畫押呢?」
聞言,宋文棟身子一僵。
那孽處還是遭不住刑,畫了押。
他將告罪書捏在手上,一言不發。
尤淖見狀,臉上笑意更甚「宋大人不妨將這告罪書展開,看看令公子到底交代了些什麼?」
宋文棟看他一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欲加之罪?」尤淖挑眉,「令公子在這告罪書上白紙黑字的寫著,平西王通過崇余莊向宋大人送了紋銀整三萬兩!這麼大的數額,何來欲加之罪一說?」
恍一聽「三萬兩」這數目,宋文棟心跳停了一瞬……若是宋冉此時在他面前,不需尤淖動手,他自己便要先滅了那個孽障。
「瞧宋大人這副模樣,是不準備認罪了?」
宋文棟將告罪書捏在手上,恨不得將那張薄薄的宣紙撕個粉碎。
「大人硬要往某身上加罪,某沒做過,如何認得?」
尤淖又是一笑,對他的反應並不感到詫異。
進了內獄的人大多如此,受刑之前,大多是高風亮節,威武不屈的。然而只要是到了刑架上,許多人連頭一個時辰都熬不過,便招了。
這便是大景國平日裡高高在上的肱骨大臣們,不過是嘴上會說好聽話罷了。
他朝著身後的兩個流星使揮了揮手,流星使上前將他押上了牢房正中的刑架上。
正在這時,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尤淖回頭,見到來人躬身道「參見大統領。」
旋即,宋文棟身邊的兩個流星使也跪了下來,宋文棟順著光亮的地方看去,只見一男子高大魁梧的男子逆光站在門口,巍峨身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
此人正是內衛真正的魁首,大統領嚴客。
「這是宋文棟?」嚴客問。
尤淖垂首,恭聲道「回大統領,正是此人。」
嚴客看了宋文棟一眼,狹長的眼眸如深谷不見底。
下一刻,宋文棟只聽他道「陛下有令,宋家無辜,讓我們將人放了。」
尤淖一頓,抬頭看向嚴客,驚愕道「可是,宋家大公子已然簽了告罪書。」
嚴客咧嘴輕笑一聲,眼中卻無半分笑意「這是聖上的命令。怎麼,你尤淖要大過陛下去?」
尤淖身子一僵,忙低頭道「尤淖不敢,這就放人!」
「不必了。」嚴客道,「既是陛下親自發話,我來負責便是。」
說著,他朝尤淖揮了揮手,示意他帶著人退下。
尤淖並未多嘴,乾脆利落的帶人離開,低垂的眼眸遮住了瞳中思量……
宋文棟死裡逃生,心知是那封信起了作用,不由長吁了一口氣。他來到嚴客面前,拱手一禮,正欲說些什麼,卻只覺小腿一陣劇痛,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嚴客將他一腳踢翻,欺身上前,用膝蓋頂住了宋文棟的咽喉。嚴客高大的身影像是小山似的將宋文棟籠罩,他只覺那隻壓在自己脖頸處的腿似是有千斤之重,壓得他眼冒金星,喘不過氣來。
嚴客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大長公主讓某帶話,既然知道了秘密,就將它爛在肚子裡……若再有下次,某在這內獄中自有千百種的法子招待你。」
話罷,嚴客起身,脖頸處的壓迫消失,空氣再次進入肺里。
宋文棟趴伏在地上,猛地咳嗽了幾聲,一瘸一拐地站起身來。
他看向嚴客,心裡卻是有底了,聲音嘶啞道「只要宋某平安無事,大長公主的秘密自然是安全的。可某若是出了事,也自有信得過的人將這秘密捅出來。那玉牌和信,我已交給可信之人保管,若是陛下瞧見……」
他話還未落,嚴客又是一巴掌,將宋文棟打得眼冒金星,再次跌倒在地。
可嚴客越是這樣,宋文棟心裡越發確定,那個秘密,是打在了大長公主的七寸之上。
得了一張保命符,他也不生氣,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來,問嚴客「既然陛下有令,宋某是否能走了?」
嚴客冷眼看著他,半響,沉聲道「牢外自然有馬車送你回府,宋冉也已經回去了。」
眼前的男人猶如市井上的潑皮無賴,還手握著大長公主的秘密,最是棘手。嚴客心中千迴百轉,呈現在面上,卻仍是那副冷臉。
宋文棟走到牢門口的時候,他再次將人攔下警告道「宋大人,管好你的嘴。你和你全家老小的性命,就看他了。」
聽他聲音冰冷,宋文棟沒有回話,徑直朝著牢外走去。離開陰濕的內獄,宋文棟再次沐浴在了陽光之下。前後雖只隔了不到一個時辰,可他卻忽然有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澎湃慶幸之感。
天光之中,他轉過頭去看向黑暗中的嚴客,唇角扯出了一個譏誚的弧度「大統領,只要宋某安全無恙,那個秘密便安全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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