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窩名叫臥龍崗。
臥龍崗有一處公用屋舍,名叫聚義堂。
布局十分簡單,巨大的橫樑木撐起一片瓦,口子型的大屋三面稻草扎的牆,沒有門,就大喇喇的直敞著。
在一旁搭了個四面漏風僅有屋頂的灶房,平時集體大鍋飯就在這裡做。
因為大當家喜歡成親,此屋常年張燈結彩,屋檐下的鮮艷紅綢在風雨里褪了色,逐漸與山間黃土、深褐樹木融為一體。
此時,聚義堂十分熱鬧,敲鑼打鼓吹吹打打,桌子擺滿了山珍野味,彪悍的男人滿嘴黃牙滋溜著葷腥話。
「大當家一定會喜歡這個哥兒,只盼到時候玩膩了能賞哥幾個泄泄火。」
不外乎那哥兒真白真漂亮,嬌滴滴的水真多之類的混賬話。
這群山匪,燒殺搶奪無惡不作,多是亡命之徒。
甚至土匪窩裡,還有很多村民受其迫害苦不堪言。畢竟很多只是普通百姓,受不了官府剝削才投靠了土匪,混口大鍋飯吃。
青崖城土匪窩眾多,臥龍崗是最凶最惡的土匪,但又是勢力最小的土匪窩。
這些土匪搞起了山大王一層層欺壓,內部盤剝,外部搶掠。而別的山頭土匪,已經開始招兵買馬,做起了生意,吸引了很多百姓壯丁前去投靠。
只有臥龍崗的土匪是一盤散沙。大當家有勇無謀喜好酒色,年輕時惡名在外,中年後酒色掏空身體,底下兄弟們紛紛起了篡位的心思。
尤其是大當家兩個月前,和別的山頭起了摩擦,受了重傷,被一個陌生男人救了。
大當家或許也知道,重傷回山寨會被其他惡匪啃咬的骨頭都不剩。於是,便邀請陌生男人進山當了二把手,暗地裡有個倚仗。原本的二當家挪位成三當家。
短短兩個月,底下蠢蠢欲動想篡位的土匪都礙於二當家不敢輕舉妄動。
二當家沒幹什么正經事,但二當家的威懾逐漸高於大當家了。
這次大當家帶著兄弟們出山搶劫,二當家也跟著去了,大當家下山前還給兄弟們交代搶個白白嫩嫩的哥兒來玩玩。
現在哥兒搶來了,就等大當家和二當家回來慶功喝喜酒了。
「大當家他們回來了!」
不知是誰這麼一喊,敲鑼打鼓聲更賣力了。
但與之同時,一聲徹響山間的悽厲嗩吶聲響起,灰暗暮空下,號喪的調子從山口迅速傳來。
不等聚義堂的男人們明白怎麼回事,那群野孩子已經蹦蹦跳跳從山口跑回來。
孩子們七嘴八舌又得意洋洋的站在一臉困惑的茅草屋男人面前。
「大當家死啦,被蠻牛山的人幹掉了!」
「肚子都被破開啦,腸子掉了一地,牛寡婦家的黃狗連路搶著吃。」
一瞬間沉默。
有人反應快,「二當家如何?」
孩子雄赳赳道,「還是那麼高那麼威武!」
「二當家要成大當家啦。」
他娘的,早就忘記了,這群孩子都是二當家的小鬼頭了。
男人們趕走嘰嘰喳喳的孩子們,一群人就圍著八方桌商量對策。
是反還是順。
反的話,二當家身手了得。
順的話,他們這些兄弟在大當家底下當牛做馬十幾年。要他們此時白白拱手讓給年輕資歷淺薄的二當家,這傳出去,道上還怎麼混,顏面無存。
有一人忽然道,「要不咱們這樣」
「好!咱們就聽你的,明升暗降!」
這群人心思也不齊,有的想試試二當家和他們是不是一路人。
要是的話,強者為尊,那也沒什麼話可說的。
一群人商量間隙,羊腸山道上浩浩蕩蕩一群男人如歸巢的雄鷹,朝聚義堂走來了。
路上一排排虎背熊腰高大的男人,光那腳步聲就把土路震得響動。
三月的山裡,入夜漸生了寒涼。
為首的男人身高拔群,一身粗布衣衫草草束著腰,胸口隨意的敞著露出健碩的小麥色,胸膛染著深褐色凝固的血漬。
氣勢兇悍帶著煞氣,腰間別了把寒刀,刀刃還滴著血。
血滴一路從院子滴進聚義堂的光亮石板上。
哐地一聲,寒刀一閃,嚇得眾人後退。
寒刀就這麼隨手被男人丟在了桌子上。
聚義堂里的男人們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面色臣服直接抱拳喊大當家。
霍刃摸不著頭腦,起身避退一連三問:
「這是幹什麼?」
「兄弟們拜我做甚?」
「你們面色為何如此複雜?」
你一來就滴血甩刀,你還好意思問這是做甚?
明晃晃的威脅,卻擺個老實忠厚臉裝好人。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哪裡像個好人,一看就是手握眾多人命的狂徒。
幾人面面相覷,最後望著霍刃躬身欲扶他們的手,可誰敢動啊。
其中一人出頭,狠狠抹了把眼角,「二當家的,我等誓死追隨您!」
其他人呼啦啦的齊聲道:
「二當家的,我等誓死追隨您!」
霍刃連忙擺手連忙後退,「這可萬萬使不得。」
「我記得兄弟們都曾對大當家說要誓死追隨他」沉吟片刻後,「你們看,這大當家還沒下葬,等著你們追隨呢。」
霍刃這話一說,眾人面色難堪。
其中有人受不了霍刃故作姿態耍弄,拔起腰間的刀就要朝霍刃砍去。
噗嗤一聲。
熱血濺灑在一張張面露凶光的臉上,瞬間澆滅了一雙雙躍躍欲試的兇徒眼,全變成了死寂的空白。
沒人看清霍刃什麼時候拿桌上的刀,又什麼時候放回了。
霍刃踢了踢腳邊的人頭,扯了聲嘆息,「十當家追隨大當家去了,」頓了頓,面色欽佩道,「一言九鼎義薄雲天一生一世俠肝義膽吶。」
不等霍刃朝眾人看去,齊刷刷下跪了。
在絕對力量面前,那些彎彎繞繞全沒了。
「您就是大當家的!求您莫要嫌棄兄弟們。」
二當家來臥龍崗一開始眾人還戒備警惕。可兩個月過去,他只干出一件轟轟烈烈全村皆知的事情。
因為有人喜歡狗不喜歡貓,當著他面嫌棄貓,結果二當家拿刀架人脖子上,問對方到底喜歡貓還是狗。
「從今以後,您叫我捉貓絕不抓狗!」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齊齊咬牙道:
「我們全部喜歡貓!」
就這麼個招貓逗狗的人怎麼配當大當家,他們先穩住命再謀後動。
今日的屈辱,勢必百倍償還!
霍刃沒看跪在血泊里的兇悍男人們,而是摸了摸下巴青厲短茬兒,「行,都喜歡貓,那咱們就是同門中人,兄弟們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把各位當親兄弟。」
不等眾人呼口氣,又聽霍刃道,「老大當家和七當家為臥龍崗做出巨大貢獻,好生厚葬吧。」
「大當家仁厚!」
霍刃點頭,又道,「下葬不要占用山寨里的農耕用地、也不要換乾淨衣襖、更不用尿壺銅錢隨葬。」
「要不,直接埋在菜地里,老大當家的用身體滋養著菜地,臨死都為臥龍崗做貢獻,一定要厚葬啊。」
死人的後事三言兩語處理好了。
接下來就是祝賀新大當家的了。
好在原本娶親的吹拉彈唱還在,飯桌上的飯菜還沒冷,只桌邊濺了七當家的血,用袖口擦擦就沒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捧著粗瓷大碗朝霍刃敬酒,一碗碗酒水晃撒一片,各個仰著脖子一口悶。
霍刃自然也會幹了。
他剛喝完一碗,就有人抱了個大當家專屬酒罈來了。
老大當家好美酒美人,他的酒水都是單獨頂好的一份。
此時自然落到霍刃頭上了。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卻無人敢在這時候耍心眼,畢竟地上躺著的屍體還沒冷呢。
一群狂徒此時對著霍刃各個聲淚俱下表忠心,霍刃也親弟弟親哥哥的喊著。
一旁看熱鬧的孩子們盯著地上的人頭,目光灼灼。
像是看到一個玩具,誰先下手誰就厲害。
但礙於霍刃,他們都乖乖巧巧的束手束腳,一排排蹲在門口。看著一群男人們勾肩搭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饞的口水直流。
一旁牛寡婦家剛剛飽餐一頓的黃狗,哈喇子還沒他們長。
孩子們見這場面,一個個不思其解抓耳撓腮。
二當家和他們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既然二當家現在是大當家了,那送進老大當家屋裡的新娘子,是不是要送進二當家的屋子裡?
孩子們見大人們都喝得醉醺醺又痛哭流涕的,人小鬼大的孩子們眼珠子滴溜溜轉,悄悄返回去了。
另一邊,時有鳳一下午都膽戰心驚,惶惶不安。
那些孩子們真是無法溝通,來去一窩蜂,吵得他害怕的心緒都消散許多。
此時十分後悔為套大當家信息,給孩子許諾金釵。
亂七八糟說些沒用的後,那孩子知道自己身上有金釵,直接從他胸口內襯把一包東西全掏出來了。
都是些名貴的胭脂水粉和女兒家用的首飾。
那些孩子看見眼裡冒光,有黑爪子躍躍欲試想搶占了,又被另一些孩子伸手打了回去。
時有鳳心想,還是有明事理通人性的好孩子的。
幾人又一通嘰里哇啦,隨後齊齊看向他。
結果,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雙雙髒兮兮的手,把那些胭脂水粉全往他臉上塗抹,金釵步搖一干首飾叮里哐啷全往他腦袋上插。
一通七手八腳的忙活後,孩子們又跑出去了。
破敗的屋子安靜了,時有鳳長長的鬆了口氣後又無聲落淚,模糊的視線中,塵埃在哀哀戚戚的飛舞。
如果要這樣嫁人受人折辱,不過是一死。
只是他父母怎能接受白髮人送黑髮人呢。
天色漸晚,土匪窩裡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一會兒是娶親的吹鑼打鼓聲,一會兒是喪葬的哀悼嗩吶聲,一會兒又是山里老鴉悽厲慘叫。
這些動靜聲聲入耳,直擊時有鳳脆弱的腦海。
一驚一乍的,面色愈發蒼白。
他被綁在木板上不得動彈,轉動眼睛也看不到外面情形,只能眼睜睜看著頭頂的破瓦縫隙里的光,一點點的暗淡。
屋頂的光線徹底黑了,望著空洞洞的一線黑夜顯得要被吞噬的可怕,他閉眼了,渾身卻冷的發抖。
大腦緊張一天了,饑寒交迫中消耗了全部心神,此時腦袋開始昏昏欲睡意識模糊。
哐當一聲,門被腳踹開。
黑暗中,時有鳳霎時驚恐睜眼。
而後一群孩子涌了進來。
黑夜中,他們嬉嬉笑笑抬著木板,嘴角嚷嚷著時有鳳聽不懂的方言俚語。
「你們要將我抬哪裡去?」
回答他的,是一塊巾布。
嘴裡被塞了東西,不僅塞的深緊,還氣味惡臭,時有鳳乾嘔的想吐。
孩子們看著唱戲大花臉的紅撲撲臉蛋兒,摸摸美人頭頂插的飛鳳金雕鏤空吊墜,一臉滿意道:
「新娘子真美,就是太嬌氣,大當家應該會喜歡吧。」
「美人兒誰不喜歡,我長大了也要!」
孩子們天真無邪又帶著惡毒的語調,時有鳳儘量忽略,觀察著周圍環境。
他腦袋扭了扭,黑暗中一棟茅草屋張燈結彩,人聲鼎沸,其他的,繞了幾條小路後一切淹沒在黑色中,水田泛著月色白光,一個魚塘從視線划過。
今晚的月空,寂寥的無望。
時有鳳躺在木板上,看著抬著腳邊的孩子,七八歲大,手臂壯又粗。
他好像一粒白米飯,被這些小黑螞蟻艱難吃力又穩穩的抬走。
還有孩子領路唱著,「大王叫我來巡山喲,綁得美人溜板板喲。」
一路上沒有光亮,這些赤腳的孩子們走在坑窪小路上如履平地,不一會兒,他們中的一人輕輕推開了門。
這屋子有些門檻,孩子們齊聲嘿喲嘿喲的號子聲還怪可愛的。
——要是抬的不是他就好了。
時有鳳睜大的眼從月下進了黑黢黢的屋子裡,什麼都看不見了。
但鼻子卻越發靈敏了。
之前的屋子裡,像是從黑暗潮濕的四周湧來一股發酸發臭的汗臭男人味,噁心撲鼻。
這間屋子汗臭味也有,只是沒這麼大,更多的是腥味。
沒等時有鳳明白這是什麼腥味,他就被塞在床上,頭頂罩下粗麻被褥,刺的臉頰生疼。
不一會兒,孩子們出去了,還順帶闔上了門。
空蕩蕩的黑暗中,時有鳳被藏在一方被褥下。
他並沒覺得安全了點,被褥上陌生又強悍的男人氣味嚇得他心跳噗通狂響。
雙手雙腳被捆綁著,不用看已經紅腫淤青了,痛感蝕骨錐心的襲來,眼淚控制不住的掉。
他想家,想爹娘,想姐姐,想自己溫暖柔軟的床榻。
家人現在一定也是急壞了。
不要著急不要哭,這些都沒用。
但眼淚灼痛了唇角,想放肆大哭的衝動幾乎淹沒理智。
時有鳳咬著牙憋住哭腔,試著雙臂拱起被褥,想偷偷下床藏起來。
好像離開床鋪,離開陌生侵略性的男人氣味就能安心點。
他一點點的拱著被子,但他本就力氣小,餓著肚子雙臂乏力,根本撐不開男人蓋的大褥子。
時有鳳一點點的拱著,越拱越被褥子裹的緊緊的。
被褥里手腳並用笨拙的踢著,耳邊只簌簌輕聲,塞滿他緊繃的心神。
「又進貓了?」
忽的,陌生男人疑惑聲憑空響起。
淫-魔!
時有鳳心弦緊繃拉扯的疼,額頭汗如雨下。
下一刻,眼前重重的褥子頂開了。
不待時有鳳睜眼,一個重重的男人朝他壓來。
「唔唔唔~」
時有鳳嘴裡塞著巾帕,只驚恐地瞪眼反抗壓下來的重量和噁心想吐的腥味。
他這般動靜,有些頭暈的霍刃也酒醒了。
眼睛一眯,夜視清楚了。
哪有什麼山野小狸貓,床上躺著一個哭花臉的紅白臉蛋兒。
他看時有鳳,時有鳳也看他。
只不過時有鳳看不清,只看到魁梧似鬼魅的人影。
時有鳳眼睛驚圓了,空白著,淚珠一滴滴的滾落。
霍刃蹙眉,拿出腰間匕首,三兩下就劃開了時有鳳手腳上的麻繩。
小哥兒手腕腳腕的紅腫淤青刺目,饒是霍刃殺人不眨眼,也看的觸目驚心。
主要是嬌滴滴的太白了。
霍刃見小哥兒嚇傻了,準備伸手取人嘴裡的巾布,但後者驚嚇的腦袋一偏,嘴皮冷抖不止。
行吧。
霍刃剛準備開口,突然門口鎖鏈響動,稀里嘩啦響起上鎖的聲音。
醉醺醺的男人們嘰里哇啦說著葷話:
「大當家的,那酒可是能一夜七次!」
「笑話,大當家的年輕氣盛,比石子兒還硬還需要助杏春-藥?」
「那小哥兒只稍稍哼唧下,保管勾得大當家一瀉千里。」
霍刃明白了,老大當家為什麼被酒色掏空了身體,還天天抱著酒和女人不放。
腰腹頓時躥上一股火熱。
口乾舌燥的厲害。
他下意識扯了扯掛在肩膀上的布衫,整個胸口大喇喇的敞開了。
僅僅片刻間,小腹的熱流越來越熱的失控。
健碩的胸膛隨著粗重的呼吸鼓動起伏,霍刃低頭揉揉額頭,余光中,那小哥兒嚇得花容失色淚水覆面,扯著被褥一個勁兒的往床角縮。
小小一團,像一隻可憐兮兮被人欺負的小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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