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嗎?」
「呃,吃飽了。」
「那就走吧。」
「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去重明山了。」
倪坤將背簍扔給楚司南,背負雙手,一身輕鬆地踱下樓梯。
楚司南背起背簍,又從桌子底下拖出一口木箱,跟著倪坤顛顛跑了下去。
兩人剛走出酒樓,身後忽然傳來一把低沉磁性的男聲:「小兄弟,暫請留步。」
倪坤回頭一看,就見後方一人跟了過來,正是方才酒樓之中,那位清瘦瀟酒、眼神憂鬱、兩鬢斑白的白衣中年。
「閣下有何貴幹?」倪坤微笑說道。
「說不定是來搶玄陽升仙令的。公子你方才將令牌扔到桌上,怕是被他認出來了。」楚司南湊近倪坤耳邊,小聲說道。
「二位不要誤會。」楚司南聲音雖小,但那白衣中年聽了個分明,於是他將一物拿在手中,沖倪坤、楚司南輕輕一晃:「在下與二位實乃同道中人,叫住二位,只是想與二位結伴而行,也好路上多個照應。」
嗯,這白衣中年手上拿著的,赫然也是一面金燦燦的玄陽升仙令。
「既是同道,那便同行吧。」倪坤欣然點頭。
他並不害怕白衣中年有甚鬼域心思。
以他的本事,就算白衣中年已經有了些修行底子,他也毫無畏懼。
這時,方才酒樓上,背對著倪坤等人的那位紫衣女子也走出酒樓,向著倪坤款款行來。
她輕紗蒙面,看不出相貌,只一對晶瑩明媚的剪水秋瞳中,流露盈盈笑意,以甜美的聲線說道:「都是同道,不知三位可否允許小妹也與三位同行一程?」
說著,她也將手一晃,修長白皙的手掌中,赫然也有一面玄陽升仙令。
「這還真是巧了。想不到一家酒樓當中,居然聚齊了四位同道。」倪坤拊掌而笑,「既如此,大家便同道而行,互相照應一程吧。」
這件事可以說是巧合,但其實也可以說是一種必然。
酉城距離重明山只有百餘里,且是重明山附近唯一一座大城。持有玄陽升仙令,意圖參加升仙大會的人們,於酉城落腳休憩一番,也算是合情合理。
當下四人便結伴而行,沿城中大道,望城外行去。
途中,倪坤笑問二人:「小弟倪坤,字厚德。這姑娘是楚司南,不知兩位尊姓大名?」
白衣中年微笑道:「不敢當。小姓喬,喬煒,字孟炎。」
紫衣女子道:「小女子姓秋,秋景沅。」
楚司南瞧了喬孟炎一眼,說道:「喬大叔你多大年紀啦?怎還要去參加升仙大會呀?就算有玄陽升仙令在手,玄陽宗也不會收你的吧?」
「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
倪坤瞪了楚司南一眼,又一臉歉意地對喬孟炎說道:「楚司南她小時候腦子受過傷,經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胡亂說話,能活到今天也是個奇蹟,望喬兄多多擔待,體諒一二。」
喬孟炎大度地一擺手,笑道:「無妨,這不怪楚姑娘,是我自己的問題——實不相瞞,老夫……咳,喬某今年也不過十八歲而已,就是長得稍微老成了些。」
「……」
楚司南瞠目結舌,眼中滿是震驚,顯是萬萬沒有想到,天下居然還有比她臉皮更厚的人,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眾睜眼說瞎話——
姓喬的你只是長得稍微老成些嗎?你這模樣,都已經是四十八往上走的年紀了,別以為我沒聽到你都自稱「老夫」了,居然還敢自稱十八?
真是白瞎了你那憂鬱的眼神、斑白的鬢角!
「呵呵……」
倪坤則是嘴角抽搐著乾笑兩聲,一時也是無話可說——喬兄,你自己騙自己,乃至騙我們都沒有問題,男兒至死是少年嘛!
可問題是,你得騙得過玄陽宗招收弟子的修士呀!
秋景沅亦是抬手掩唇,眉梢眼角儘是笑意。
喬孟炎面不改色,背負雙手,仰望天穹,悠然道:「我之所想要拜入仙門,最大的心愿,就是解決我的相貌問題——十八歲的我,頂著這幅中年人的尊容,實在壓力很大。實不相瞞,我從小訂下的娃娃親,就是因此而慘遭未婚妻退婚……
「雖然我長得老了一點,但我相信,以仙門仙師們的神通,一定能明查秋毫,看出真相,還我清白。」
「呵呵,呵呵。」倪坤乾笑兩聲,心說隨便你,你高興就好。
四人邊走邊聊,很快便出了城池,認準方向,朝重明山行去。
今日還只是八月十七,距離九月初九的升仙大會,還有二十來天,因此四人這一路也不著急,行程相當悠閒。
一路上,倪坤與喬孟炎、秋景沅談天說地,發現這兩人見識極廣,對天下列國之事都有了解,說起一些武林掌故也是如數家珍——毫無意外,這兩位都是武林高手,身手不凡。不然兩人也不可能孤身一人,攜玄陽升仙令前往重明山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楚司南這種笨蛋。
說起江湖上關於倪坤的傳言,喬孟炎嗤笑道:「最近江湖流言說,倪兄弟你是什麼魔門聖子,千年難得一出的魔頭,此事簡直就是無稽之談。武林之中,根本就沒有什麼魔門。」
「嗯?」倪坤愕然:「武林之中,沒有魔門?」
「不錯,沒有魔門!」喬孟炎斬釘截鐵道。
秋景沅亦是微微頷首:「喬兄說得沒錯,武林之中,並無魔門。」
「那為什麼會有魔門的傳說?」楚司南忍不住開口:「不是說魔門詭秘陰狠,歹毒殘忍,勢力遍及天下列國的嗎?」
喬孟炎搖頭一笑:「楚姑娘,你想想,若魔門真有偌大勢力,真是那般詭秘陰狠,那麼……那宋國丐幫等武林門派,又怎敢光明正大剿殺魔門?區區幾個勢力不出宋國的所謂『大派』,就不怕勢力遍及列國的『魔門』,報復起來把他們滿門剿滅嗎?」
秋景沅接道:「還有,多年以來,江湖之中,但凡被打成魔門中人的高手,其武功、出身全都各不相同。倘若魔門真的存在,那為什麼那些所謂的『魔門中人』,武功都各自不同,自有其傳承呢?難道堂堂魔門,連一套成體系的武功傳承都沒有嗎?」
「這倒也是哈!」楚司南點點頭,又一臉疑惑地問:「可是,為什麼會有魔門傳說呢?」
「無非就是背鍋專用而已。」喬孟炎淡然道:「根據我多年……咳,據我家長輩多年來的研究調查,發現所謂的魔門,最初不過是一些別有用心之輩,人為創造出來的,用來栽贓陷害。楚姑娘,我且問你,倘若你掌握了一定的話語權,想要陷害一個本來名聲還不錯,但話語權遠不及你的人,用什麼方法,能最快讓他身敗名裂,並讓他的江湖朋友們無話可說?」
楚司南若有所思道:「最好的辦法麼……當然是污陷我要陷害的對象為魔門中人,因為我的話語權更高嘛……」
很明顯,她並不是真正的笨蛋,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喜歡胡亂口嗨而已。
「沒錯。」喬孟炎道:「所謂魔門,最初便因此而來。後來一些偽君子發現這個名頭相當好用,便也有樣學樣利用起來,以魔門的名義給敵人扣帽子,栽贓陷害,以至於魔門的傳言越來越廣,在江湖上越來越廣為人知……」
秋景沅補充道:
「另外,江湖上確實有不少敗類,做惡之後推給魔門,或者乾脆打起魔門的幌子為惡。亦有一些江湖敗類,雖本身沒有打魔門幌子,卻也因行事令人深惡痛絕,亦被扣上了魔門中人的帽子。久而久之,本來並不存在的魔門,便有了所謂『行跡詭密、身份成謎、勢力遍及七國』的荒謬說法。」
「長見識了,真長見識了!」倪坤搖頭嘆道。
喬、秋二人的話,倪坤未曾全信,但也沒有完全不信,因他二人說的著實在理——若魔門真有那麼強,古陽山仙人頂上,許崇山等人又豈敢那般囂張不可一世?
許崇山等人必是清楚不會招致魔門報復,行事才敢那般狠絕。
如今想來,許崇山等人勢要毀滅散人聯盟,目的恐怕只是為了維護五大派在宋國的地位和利益——道上的蛋糕就那麼多,若又來一個散人聯盟搶食,那五大派能分到的,豈不就少了嗎?
而白面青年雖是散修,並非單純的武林人士,說不定也知道魔門的一些「秘密」,所以才會以魔門的名義挑撥許崇山等人。
正所謂:江湖上沒有魔門的人,卻滿是魔門的傳說。
「正因喬某知道所謂魔門的底細,所以在聽到關於倪兄弟你的流言時,才會嗤之以鼻。連『魔門』都只是一個偽造的概念,武林之中,又怎會有什麼魔門聖子?」
喬孟炎作出結論,倪坤只覺甚合吾意,連連點頭。
正大點其頭時,前方樹林中,忽然傳來一聲嗤笑:
「無知凡夫。凡俗武林,確實沒有魔門存在,但你又怎知,仙道之中沒有魔門?哼,好教你們幾個凡夫俗子知道,仙道之中,不但有魔門,那魔門之中,也還有聖子、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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