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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澤檢查做到一半的時候,霍司明來了,當時他光著肚子躺在診療床上做b超。霍司明走近床邊,問了一聲:「難受嗎?」
竇澤搖搖頭沒有說話,霍司明看著顯示屏,上面有個生機勃勃的小胚芽,並且可以看到明顯的胎心搏動,他輕輕嘆了口氣。
從醫院出來,竇澤的心情很好,看霍司明也沒那麼不順眼了,對他說:「給你添麻煩了。」
之前那件事固然是霍司明禽獸不如背信棄義,可如今得知肚子裡只是塊普通的瘤,並非那晚霍司明留下的孽種,竇澤無端消散不少怨氣。
「不算什麼。」霍司明說:「先吃飯吧?你想吃什麼?」
「我不餓。」
霍司明看了他一會兒,竟然不再勉強,只是問:「要我送你回家嗎?」
竇澤搖搖頭。
「那你別忘了手術的事,跟公司請假,我到時候去接你。」霍司明一隻手插在褲兜里,另一隻手在外面輕輕握成一個拳頭,他長身玉立,看起來很有風度。
竇澤猶豫了一下,說:「既然只是個小腫瘤,我還是到其他醫院做吧,你不用管我,到時候我自己解決。」
霍司明看著他,直把竇澤盯得發毛,才說:「其他醫院還說那是個孩子呢,既然在這裡確診,就在這裡做吧,我跟這家院長有些交情,打折下來一台手術不會很貴。」
竇澤被他盯著,很有壓迫感,最後也沒說出個不字。霍司明的臉上還有之前在車上挨揍留下的痕跡,紅腫已經變成了青紫,竇澤去了心病,這時便有些抱歉,可想到他之前確實做過的不軌行為,又猶豫起來,最後還是說:「你的臉……沒事吧?我當時打得時候挺用力的。」
霍司明露出一個很輕的笑容,說:「沒事,已經不疼了。」
他這樣說,讓竇澤心裡更加抱歉:「你……」他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說出什麼。「再見。」
霍司明也不在意,朝他輕輕擺手,道:「注意安全。」
夜幕完全落下來,路邊攤販擺得滿滿當當,竇澤已經一整天沒吃飯,看到鐵板上的魷魚,嘴裡立刻分泌|出滋潤的唾液。他走到攤位前,剛想點餐,忽然猶豫了,老闆問了他兩遍要什麼,他沒回答走了。
隔半條街,竇澤走到霍司明之前要請他吃粥的地方,要了一碗粥,吃進嘴裡沒滋沒味。
晚上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他接到竇源的電話,說竇愛國今天已經去醫院做了全面檢查,結果要過幾天才能拿到。他便叮囑了兩句,又問了謝小南的病情,才掛掉電話。
宿舍里沒開燈,黑漆漆的,劉洋裸|著上身從臥室里出來,他屋裡也沒開大燈,只有電腦屏幕發出藍光。竇澤按開客廳的燈,把他嚇了一跳,誒喲一聲,卻沒再說話,可能是玩遊戲餓了,去廚房找宵夜。
竇澤跟著他進了廚房,看他打開冰箱找東西吃,便說:「還有一盒雞蛋,柜子里有方便麵。」
劉洋說:「那是你的。」
「什麼你的我的?大家住一起,這點東西算什麼?」竇澤故意笑著說,有意打破現在的窘境。
誰料劉洋提起一邊嘴角,肉呼呼的臉上露出個很難看的笑,嘲諷道:「要當主管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竇澤被噎住,只好收起笑容轉身走了。
第二天,竇澤的辦公桌上還是放著一束玫瑰花,他從前一直以為是霍司明的手筆,現在竟有些不確定了。下午肖桂玫又來問他報告準備的進度,得知已經收尾了,指導了竇澤兩句,讓他改進一下就走了。
邱曉琳請了兩天假,說家裡有事,一直沒來上班。晚上下班之前,肖桂玫忽然把他叫進了辦公室,問:「竇澤,你是不是搞辦公室戀情了?」
竇澤一時愣住,見他不答話,肖主任又說:「照片都發到我這裡來了,你說現在怎麼辦?」
照片的背景是公司附近的小胡同,邱曉琳正抓著他的兩條胳膊哭得梨花帶雨,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非常親密,關係不容辯駁。
「我不管你現在是什麼狀態,我希望在報告會之前你能整理清楚,給我一個交代。」肖桂玫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地抱著胳膊說。
竇澤垂下眼,深深吐了一口氣,覺得喉嚨里哽著什麼東西,不上不下,讓他痒痒的直泛噁心。
這幾天邱曉琳一直沒來,竇澤給她打過電話,都被掛掉了。霍司明倒是不斷聯繫他,有時候正吃著飯就打來了,問他吃什麼,好不好吃,有沒有覺得肚子不舒服。搞得很像談戀愛,竇澤開始接了幾次,後來一看見來電提醒便掛掉了,霍司明便換了方法聯繫,發發信息什麼的。大概知道他很牴觸,也不像打電話那樣勤快了,只是早晚吃飯的時間問候一聲,翻來覆去也無非是那幾句話,提醒他吃健康食品、或者關注他肚子裡那塊瘤。
竇澤覺得大概是因為開始的誤診,叫霍司明真的上了心,潛意識裡形成一種他真的懷了他崽的錯覺。他一般不回信息,過了兩天霍司明又催他趕快做手術,可報告會臨近,他只好說下個星期回來再說。
當天下午霍司明便殺到了他公司樓下。
那天邱曉琳剛回來上班,見他不似從前那般言笑晏晏,兩人面對面走過也不打招呼。竇澤雖然早料到這結果,心裡還是不免惋惜。等到樓下看見霍司明的車,心裡直想往後退,一腳踩到身後邱曉琳的腳上,只聽她哎喲一聲痛呼。霍司明也在遠處叫他的名字。
竇澤忽然有種腹背受敵的感覺,邱曉琳活動了一下腳腕,看到了遠處的霍司明,問:「你朋友?」
竇澤還沒來得及跟她說抱歉,愣了一下,先回答了她的問題:「一個學長。」
此時霍司明已經走到他們不遠處,不再靠前,就站在門口那兒等他。落日餘暉撒在他鍾靈毓秀的身上,將原本深邃的面部輪廓描繪的更加迷人。
邱曉琳蹲下,自己揉了揉腳面,站起來的時候腳步有些踉蹌,說:「我先走了。」
竇澤抱歉道:「我送你吧?」
霍司明或許是聽到了,抬頭看過來,正好跟竇澤的目光對上,轉了一圈又落到邱曉琳的臉上,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翻,非常溫柔地開口道:「原本就是他的錯,女士穿高跟鞋擠公車很不方便,還是我們送你吧。」
明明沒有什麼曖昧的字眼,可竇澤聽在耳里,只覺得整張臉都燒起來。
邱曉琳回頭看他,他不便點頭也不便搖頭,十分糾結尷尬。霍司明便紳士的做了個請的手勢,邱曉琳的腳面已經腫了起來,竇澤在一旁卻尷尬地抄著手不知該不該扶他。
邱曉琳狼狽地跛著走了兩步,失望地回頭看他,這目光叫竇澤羞愧地幾乎面紅耳赤,他也不再管霍司明,上前攙住她,邱曉琳便將一半的體重卸到他身上,兩人半靠著走到霍司明車邊。
黑色的瑪莎拉蒂發出唧得一聲響,竇澤幾乎是將邱曉琳抱上了車。霍司明站在車頭,緊抿著嘴唇,拳頭握住又鬆開。
好在竇澤還沒有昏了頭,安頓好邱曉琳,又坐回了副駕駛的位置。
路上邱曉琳打破沉默說:「竇澤,你學長真帥。」
竇澤此時恨不能化作一縷空氣,又聽到旁邊霍司明一邊開車一邊輕笑了一聲說:「我不是他學長,不過我們確實是在大學裡認識的,那年竇澤讀大二,幹什麼都風風火火的,像頭小老虎一樣。」
竇澤一隻手捂著臉,心裡不斷祈求他別再說了,後座上的邱曉琳又開口:「那倒是,竇澤一向精力充沛,為人也很熱情。」
這話不知被霍司明理解成了什麼,他的手指攥緊了方向盤,甚至沒看清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到跟前才猛地踩了剎車。車裡的人都在慣性下朝前運動,邱曉琳發出了一聲驚叫。
竇澤扭頭看他。霍司明平靜地啟口道:「不好意思,剛剛沒看清信號燈。」
竇澤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十字路口的信號燈,他剛剛整個人沉浸在混亂里,也忘了告訴霍司明邱曉琳家的方向,此時反應過來,趕緊說:「她家不在這個方向。」
駕駛位上的人目光深沉的回頭看他,那眼神銳利到讓他不自覺向後退。霍司明盯著他看了兩秒,信號燈變換成綠色,他一邊啟動車子一邊說:「你把人的腳踩成那樣,就準備這樣直接送回去?」
竇澤張了張嘴,尷尬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霍司明將人帶到了給竇澤看病的私立醫院,為邱曉琳包紮後叫了自己的司機來接她。邱曉琳說:「不用麻煩了霍先生,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原本也是小傷,不用這樣興師動眾的。」
霍司明堅持,並且回頭看竇澤,好像在徵詢他的意見似的。竇澤只好硬著頭皮說:「還是讓人送你吧,你這樣走太不方便了。」
邱曉琳看著他,目光審視,不知道是失望還是什麼,微微嘆了口氣。霍司明的司機很快到了,直接來找他們,非常規矩的伸著一隻胳膊扶邱曉琳走了。
霍司明看著他們的背影,一隻等到兩人出了樓道,才問竇澤:「之前不是說好了這幾天就做手術嗎?為什麼突然又變卦了?」可能是因為剛剛的小插曲,他一開口就帶著壓抑的火氣。
「過兩天要出差做個重要的報告,我想回來再做手術。」竇澤人高馬大,卻在短短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裡被霍司明和邱曉琳兩人整得出了一頭汗。
霍司明聽他這樣說,略想了想,沒再說什麼,而是說:「既然來了,就順便看一下醫生吧。」
於是竇澤又做了幾項檢查,短短几天時間,那胚胎就又長大了一點,霍司明在旁邊看了兩眼,出去了。
為竇澤診病的那位醫生就站在霍司明旁邊,說:「如果真的不要,還是要儘早做,他這種情況不能拖。」
竇澤紮好襯衣從診室里出來,霍司明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看見他問:「好了?」
「嗯。」
兩人從醫院出來,在附近一家餐廳吃了晚飯,霍司明開車送他回宿舍。竇澤是個重情義的人,若非必須,他絕不會輕易斷了和朋友的情誼。他掙扎了一路,直到車子停穩,終於忍不住問:「霍哥,你……當時為什麼那麼做?」
霍司明沉默了一秒,兩根手指在方向盤上無意識滑動了兩下,最後淡然地說:「喝多了。」
竇澤長長鬆了口氣,霍司明酒後亂|性這個簡單粗暴的理由,要比霍司明暗戀他最終導致酒後亂|性讓他好接受的多。可他想了想又問:「霍哥,你是……同性戀?」
霍司明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扭頭看他,聲音很輕地問:「你會覺得噁心嗎?」
「……」這下輪到竇澤沉默了,他當然會噁心,尤其還被同性|侵犯過。
「對不起。」霍司明說。
竇澤搖了搖頭,說:「現在誤會都解開,就好了。」
「……」霍司明時常會感慨竇澤心大,此刻不禁又感慨了一遍。「上去吧,出差回來記得聯繫我。」
竇澤揮別霍司明,上樓的時候手機發出簡訊提示聲,他點開,發現上面躺著一張照片,邱曉琳問他: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