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嘈雜的電流聲在潮濕的地下室中遊蕩,隱約中不知名的異響從黑暗中傳來,黴菌在空氣中翻騰歡愉。
「哈!「李富貴猛的從床上驚嚇,黏濕的汗水從他乾癟的身軀中滲出,將額頭間的散發沾成一塊一塊。
李富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神情呆滯,眼中帶著無窮無盡的疲倦滄桑。
「滋滋~現在是~滋~華都時間~滋滋滋~十二點整。」
電視機中,傳來頻道里那主持人斷斷續續夾雜著電流聲的聲音,不大,但在這擁擠的地下室中卻顯得格外的清晰。
聽到電視機中的聲音,李富貴的眼神突然多了一絲茫然,好像是聽到了一個很熟悉,但卻不可能聽到的聲音。
緊接著李富貴猛然抬起頭,雙目瞪得渾圓,眼中倒映著電視機屏幕上那微弱的光,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什麼情況!我我重生了?!」各種瘋狂的思緒如潮水般,爭先恐後地湧入李富貴的腦海,一瞬之間如同整個人好像被抽走靈魂。
「接下來播報的是~滋滋~明天的天氣預報!」
主持人渾厚的聲音再次傳來,將李富貴拉回到現實中。
他抬起頭望向周圍,映入眼帘的是記憶中,那些陳舊發霉的家具、暖壺、尿壺,還有掛在用一根鐵絲連接而成的晾衣架上的衣服。
李富貴將目光停留在身前的電視機上,透著屏幕上的藍光,他似乎看到了他自己。
李富貴顫顫巍巍地將手,伸向那台老電視機,就像是一個失去所有的人,妄圖去抓住那破碎的夢。
溫熱的觸感順著手掌傳遍李富貴的全身,他確定了一件事:
他已經不在那個恐怖,危險,又動盪的破碎時代了!
無窮無盡的黑夜,然後就是漫天遍地的恐怖異種,擇人而噬的猛獸,人類就好像是脆弱的紙張的一般被隨意蹂躪踐踏。
李富貴翻找出他那老舊的智慧型手機,透過碎裂的屏幕看見亮起的幾個大字——20xx.6.5.
隨後李富貴關起屏幕,來到電視機前仔細查看時間,最終確定了時間,20xx年6月5日凌晨0點10分
李富貴重新躺了回去,腦袋中思索著經歷過的種種回憶。
6月15日,那個他永遠也忘不了的日子,那個能將時代清晰的分為兩截的日子。
黑暗自那天降臨,起初一切都還好,只是有些地方的天忽然進入黑暗,人們對此並不在意,只是略感疑惑。
然後黑暗的面積開始不規律的變大,人們開始感覺到不對勁,最後黑暗的面積越來越大,直至最終將整個世界吞噬——太陽消失了!
整個世界陷入暴亂之中,恐懼、害怕、膽怯、興奮、暴虐和無數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
一開始政府還能進行小規模的鎮壓,維護那臨近毀滅邊緣的秩序。
直到一個更恐怖的生物從世界各地降臨——蟲子!
幾乎是同一時間,世界各地突然湧現出大量類人型生物,人類在其面前宛如碎布娃娃一般脆弱!
一身堅硬的甲殼即使是熱武器都無法完全貫穿,除非動用重型武器,否則連痕跡都無法留下。
人類的防禦工事在蟲族的攻勢下幾乎是瞬間破滅,恐懼和絕望瀰漫了整個世界,在黑暗的高壓下人性開始逐漸扭曲,最後走向崩壞。
為了能夠生存,李富貴什麼都做過,吃蟑螂,吃蛆蟲,甚至吃排泄物。偷盜劫掠以及殺戮!
唯一沒有做過的事情,好像就只剩下吃人這一項了。
可能在李富貴的心中,這是身為人類的最後底線。即使是死去,他也想以一個人類的身份死去,而不是為了苟活吃掉同類的畜生。
李富貴深深吸進一口氣,潮濕腐爛的空氣爭先恐後的湧入他的胸膛。
他感覺整個大腦瞬間清醒,無數腦細胞在顱腔中活躍的跳動。
「明天我要開始收集物資了。」李富貴將胸中的那口氣呼出,眼神越發堅毅。
李富貴不敢確定他是否是重生到了一個和平的世界,血色時代是否會在十天後到來。
他不敢去賭,他太怕死了,他心中唯一的願望就是活下去。
在現在這個和平的黃金時代看來似乎非常輕鬆,但一旦血色時代降臨,那麼生存便將舉步維艱!
他必須要抓緊時間去屯物資,能收集越多越好。
倘若血色時代沒有來臨,那他也只是被別人當做笑柄,將積蓄全部花光的蠢人。
李富貴不在乎,在那黑暗的血色時代中,他甚至可以為了一塊餅乾而給人磕頭下跪出賣尊嚴。
只是被當做笑柄而已,在他看來只有讓自己能夠安全的活下去才是頭等大事。
而要是黑暗時代來臨了,李富貴準備了足夠的物資。
起碼斷糧的事情不會在短期內發生,他就還有時間思考後續的計劃,不至於沒有任何準備被迫捲入驚慌失措的人流。
確定了計劃,李富貴重新閉上雙眼。
嘈雜的電流聲,重新在地下室中迴蕩。
米麵,能長時間儲存的食物。
食用油,提供熱量,必要時可以作為燃燒物。
電池,在黑暗的環境下,提供關鍵的視野,甚至於救自己一條命。
飲用水,必要的資源,如果沒有了水,人不出三天就會喪命。
藥物
李富貴清點著堆放在房間內的物資,手中的水筆在寫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紙張上打勾。
七天,李富貴爭分奪秒地購買各種資源,即使是吃飯也不敢耽誤一刻,在這最後的期限中時間是最寶貴的資源。
黑暗時代要來了。
「還剩下壓縮餅乾,衣物和武器。」李富貴看著清單上最後剩下的那幾個空欄。
「壓縮餅乾要的量很多,明天才能準備好。衣物暫時不需要著急,黑暗來臨之後衣物不需要常換,只需要保暖。」李富貴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窩,「還需要武器,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搞到槍。」
李富貴曾記得在黑暗時代中有幹過販賣槍支的人,雖然他們行惡多段最終都被肅清或者死於蟲子手中,但他們的槍支是李富貴在黑暗時代最大的保命護身符。
在黑暗時代中,最危險的不是那些隨時都可能出現的蟲子,而是那些陪伴在身邊的人類。
在陽光時代的高壓之下,一旦嘗到了突破底線的甜頭,那麼人會以極快的速度劃落深淵。
甚至於你不知道在哪刻,你身旁一名長相人畜無害的人會暴起把你打死,而原因也許只是因為他想要你的鞋子。
有刀棍是不夠的,李富貴清楚自己的身體素質,如果沒有槍恐怕自己和一個拿著棍子的綿羊沒什麼兩樣。
即使是一個成年壯漢都能將自己輕鬆制服,取走他的生命。
「沒有多少時間,門也只是隨便加固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頂得住那些發狂的人。」李富貴喃喃,從衣兜中捏出一包發皺的煙盒。
「呼~」
薄薄的白霧飄蕩,在城市散發的霓虹中迅速消散,只剩一點赤紅孤零零的沾在夜色中。
晚間的微風從不知何處的小巷吹出,帶著一絲微涼。
「花錢原來是這麼舒服的感覺。」李富貴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不知為何突然笑出了聲,「好像這輩子我是第一次這麼花錢吧。」
這一刻李富貴想起了自己那早已逝世的父母,那對從李富貴記事起便一直操勞的人兒。
乾瘦的柿子樹,繁茂的石榴樹,永春的桂花。
鐵門破的發鏽,圍牆不過人高,滿地都是青苔和雞屎,蜘蛛總是在刺人的鐵樹上織網,和電線交連在一起。
李富貴是個農村來的孩子,李富貴的名字也是那沒有文化的父母起的。很樸素,但卻滿含著對他未來沉甸甸的期望。
一步一步,李富貴從破舊的小學,到農村結合村的初中,再到城裡的高中。
至於為什麼沒有上大學,不是李富貴沒有考上,而是因為父母得了重病,家裡沒有錢了。
李富貴的父母不懂電腦,也不懂信息,李富貴隱瞞自己考上大學的消息,輟學打工了。
後來,爸媽去世了,他們至死都在和他說著抱歉,李富貴沒有覺得他們對不起他。
未曾謀面的叔叔來了,靠著人脈奪走了他們留下那不多的遺產。
再後來,李富貴認識了走進內心的那個人,相互訴盡衷腸託付一生。
但因為家裡不同意,她嫁給了另一個人,另一個更有錢的人。
至此,李富貴拼了命的掙錢,發了瘋的剋扣自己。
再然後,也就到了現在。
煙很快燃盡,熾熱的溫度將李富貴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李富貴將手中燃盡的菸頭熄滅,隨手丟入垃圾桶中。
這幾年存下的十幾萬,和他從各種渠道貸款而來的二十萬,被他幾天之內以加極快的速度花的乾乾淨淨,只剩下最後的五萬。
而這最後的五萬,被整齊地放在一個背包中,用於購買最重要的槍支。
「嗡~」
手機傳來震動,那是一條消息。
李富貴伸了伸懶腰,從衣兜里掏出手機。
陌生號碼:147。
「終於來了。」李富貴心神大動,這是他與那些槍販之間的暗號。
有句話說得很好,鄰居屯糧我屯槍,鄰居就是我糧倉。
只有有了武器,在黑暗來臨後才會多一絲保障,即使那些輕武器對蟲子的威脅近乎於沒有。
快速收拾好背包,李富貴在腰間放了一把貼身的小刀後推門而出。
李富貴重新租了一個不高不低的屋子,雖說只有六層,但對李富貴來說卻還是有些吃力。
他被那幾年拼命的時光廢了半條命,身體素質早已不行。
喘著氣,李富貴截停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開出租車的是一名中年老男人,似乎是因為脫髮,留了一個光頭。
「東河賓館。」李富貴報出一個地名,那是之前約定好接頭的地點。
「東河賓館?」司機從後視鏡中瞥了一眼李富貴,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但卻又沒再多說什麼,油門一踩將車發動。
車窗外的景物慢慢掠過,隨後慢慢消失。
李富貴通過手機了解過,東河賓館在隴城的東郊,而他則是在越城的西區。雖說兩地隔得不遠,但兩地之間沒有高速,走小路穿鎮而過還是要廢些時間。
「嗡!嗡!嗡!」
李富貴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叫小楊的名字。
李富貴記得這個名字,那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小男生。
但他死在了黑暗來臨的暴動之中,為了救一個差點被強暴的少女。
黑暗降臨很久很久之後,李富貴才從他僅存的親戚口中知得知,那個有正義感的小男生,在黑暗降臨之初就已經死了。
接通電話,急躁地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李哥,你沒出什麼事吧?你聽我說,這個世界是很操蛋,但是人永遠不要放棄希望啊!」
「我跟你說千萬不要做傻事,你知道阿花嗎?就是我給你看過的那隻流浪貓,你記得嗎?她昨天生了一窩小貓,整整有五隻!」
「對了,你不是說想看看我有幾斤幾兩嗎?我後天就出成績,我們可是說好了如果我考上了第一大學你就陪我去燕城讀書的!」
「還有」
聽著電話那頭喋喋不休的聲音,李富貴不知不覺揚起了嘴角。
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李富貴沒有急著打斷,只是在那安靜的聽著,直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漸漸平靜。
「餵?李哥?你人呢?你在聽嗎?」
李富貴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小楊啊,我這幾天出門處理一些事情。」
「處理事情?我說李哥你騙小孩子呢!我可問過房東了,他說你七天前就把房子給退了!有什麼事情是要退房處理的啊!」
「李哥我跟你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有什麼困難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啊!」
小楊還是一如既往的吵鬧。
「小楊,你聽我說。」李富貴開口,將電話那頭的聲音打斷,「我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你也不用擔心我。」
「這麼多年了,再苦再難的事情我都挺過來了,現在日子過的好好的,你覺得我會想不開嗎?」
「有些事情,你現在是不會明白的,等以後你就知道了。」李富貴說著。
「你們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我好歹也18歲了哎!」電話那頭,小楊抗議道。
「哎。」李富貴嘆了口氣,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很多事情不是自己一廂情願就可以解決的,逞強有些時候是會丟掉性命的。」李富貴說到這,頓了頓,「小楊啊,要變天了。」
「什麼要變天了?」電話那頭,小楊有些奇怪地問,「李哥,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車窗外黑暗的瓜田中,一點若隱若現的光明在破舊的木屋中閃爍。
「以後你就明白了。」李富貴掛掉電話,將手機關機。
東河賓館,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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