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塘街與其它很多旅遊景點不一樣,它並不是一個相對封閉的水鄉小鎮,就是蘇州古城外一個繁華的街區,河道與小巷四通八達,沿山塘河北岸的山塘街是旅遊區的主體,它被圍牆或大門封閉,並不設卡收門票,就是城市裡的一條步行街。
山塘街景區其實也賣門票,四十五元一張,憑票可參觀沿途由文物部門修復保護的幾處景點。如果不買這張票,雖然無法進入那幾處景點內部參觀,但對於逛山塘的情趣而言並無大礙。兩千年的蘇州水鄉古巷,其人文積澱實在太深厚了,雖然經過了現代化的開發與改造,可不經意間隨處都可以發現歷史的遺痕。
沿河修建的磚木結構房屋,其結構和建築材料大多新舊不一,小橋上的石板可能是去年填補可石板旁橋欄上那模糊的雕花卻顯示出數百年的滄桑。新修的店鋪,柱子和梁可能相差百年,那新磚粉牆下的牆基,卻承載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留下的痕跡。
舊時建房皆有地契,地契以什麼劃分界線?是界石。在蘇州古城的小巷裡,隨處還能看見界石的痕跡,就是在房院各個外牆角砌進去一塊石樁,它本身是外牆的一部分,上面刻有字跡。普通人家一般以姓氏標明,比如「張界」、「李界」、「金界」、「王界」等,其它一些建築還會刻上郡望堂號、商鋪和會館的名稱,比如「餘慶堂蔣界」、「郁氏家祠」、「魏福記界」等等。
成天樂一路走過,對老街兩旁牆角的界石很感興趣,沿途看見了很多塊。整條山塘街總計七華里有余,京滬鐵路與蘇州北環高架橋恰好在它的中段凌空而過,將這條千年古街劃分為東西兩部分,也形成了一條明顯的分界。
京滬鐵路橋以西,是當地政府、文保、旅遊部門修復開發的風情旅遊街,規劃整齊店鋪林立,黑瓦白牆看上去都是嶄新但那老樓上的窗棱、牆基下的界石、河道上的石橋仍透露出古老的痕跡。而鐵路橋以東,大體還保留了老巷子的原貌,除了修復沿途有重要文物價值的景觀之外,並大規模的改造開發,還是典型的老蘇州居住區,略顯雜亂卻另有一番生機情趣。
從鐵路橋下穿過,邁過彩雲橋,明顯能感覺到氣息有微妙的變化,少了幾分繁華中的浮躁,多了幾縷生氣雜亂中的清幽。腳下的石板路也變了,不再是那麼整齊劃一,成天樂還看見了一塊字跡模糊的墓碑和幾塊界石。這些墓碑和界石已不在它的原位,不知什麼年月被人挪到此處修補石板路。
邁過彩雲橋往前走旁可見好幾座古牌坊,但這些牌坊並清晰地展現給遊人,很多已經被砌在當地住戶的院牆裡,成了房屋的一部分。更誇張的是一座牌坊竟成了一戶人家的樑柱,成天樂看見那牌坊頂部的雕花樓從屋頂瓦片中冒了出來。
居民區道路兩旁有菜市場,出售各種瓜果肉蔬甚至還有小雞仔,往橫巷裡看老人坐着竹椅搖着蒲扇,幾戶人家院裡的枇杷樹掛滿了黃澄澄的果子,看得成天樂煞是眼饞。道旁的普福禪寺不收門票,進入這座傳說中的葫蘆廟轉了一圈,沿山塘街繼續往虎丘走,又看見道旁一戶人家,掛滿枇杷果的樹枝伸到了院牆外。
劉書君看了看左右道:「這家院門外掛着鎖,裡面肯定沒人們找個東西墊腳,摘點枇杷吃?」
成天樂笑道:「人來人往這麼多雙眼睛也敢去偷人家枇杷,膽子真夠大的!……那樹枝挺高夠不除非我抱腿、扛起來。」
劉書君瞪了他一眼,佯嗔道:「人家穿着裙子呢!」
成天樂嘿嘿一樂:「那就算了,人太多,走光了不好!……再說了,那枇杷掛在樹上多漂亮呀,又不是你家幹嘛要把它摘下來?」兩人說說笑笑,後面還跟着背旅行包的於飛,這位「於總」已經出了滿頭汗。
就在這時,遠處又有兩人款步邁過了彩雲橋們是一對父子。父親名叫石野,看氣度是個中年人,但是形容相貌卻看不出有多大年紀神態平和走的不緊不慢,每一步都似落地生根,身邊的孩子隨母姓,名叫柳言成。
柳言成今年十五歲,長的眉清目秀,樣子甚是乖巧可愛,明澈的眼神不住地四下觀望突然停下腳步一指路邊道:「這一路走過來,已經看見好幾座石狸像了,這石像明明是根據傳說剛剛修建不久可我總覺得氣息不像當代的東西。」
石野微微一笑:「神識感應沒錯,這些石像確實是新剛剛雕成放在這裡沒兩年。但它們安放的位置是山塘街各處地氣靈樞所在,而且數百年來,此地也曾有這樣的石獸像。我剛才已經仔細查看過,這些石像里還留有數百年前的法訣。」
柳言成詫異道:「數百年前的法訣,怎麼能留在兩年前雕成的石像上?而且這只是普通的石獸像,又不是神念玉箴一類的東西?」
石野解釋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物就是一種石像箴。數百年前此地有石像人不知出於何種目法訣留在石像中,但我猜測後來人來到此地開啟石像,那留下法訣的人也回來過。數百年後,原先那些石獸像早已損毀無存,那些法訣神念容入地氣靈樞,偏偏現在又有人修建石像放置在原位,這些石像仿佛就成了一門。若有人能開啟,則可獲得那些法訣。」
柳言成好奇地走上前去手放在那石像的頭頂,閉上眼睛似是在感應着什麼,過了一會兒卻皺起了眉頭。石野只是微笑看見兒子皺眉這才開口道:「你是沒法得到那些法訣別說是就連你老爸我也無法完整地取出那些法訣。」
柳言成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什麼,難道是修為不夠嗎,連老爸你都不行?」
石野搖頭道:「這與修為無關,哪怕是當年留下法訣的那人親自來了,也是無法開啟了。他也想到一晃就是數百年,山塘街上的狸貓像經過了這麼一番變化,那法訣當初雖是人為留下,如今卻更似天然融成,成了一種機緣之物。這些石像就像開啟之門得有鑰匙才行,這鑰匙是便有緣人的魂魄本身,否則就是把石像打破了也用。修為再高,也只能把這些神念法訣抹去而已。」
柳言成追問道:「那什麼人才能開啟石像,獲得那些法訣呢?」
石野沉吟了半晌才答道:「我雖然無法取出那些完整的法訣,但神念感應也知其片段,不過是入門的妖修之法,在我眼中也未見高明。數百年前的法訣神念融入地氣靈樞,因這石像重立而出現,已成為自然天成的神念。妖修之法與人不同,妖物修煉之初都是自感而悟,就像人的魂魄成形。獲得這法訣的機緣,應屬於一位正在感悟天地的妖物。
但是剛剛感悟天地的妖物修為尚淺,根本不能變化形體,又怎會跑到這人煙稠密的山塘街來?就算有這樣一個妖物偶爾來此,也沒本事發現這些石像的異常,更別談設法開啟地氣靈樞獲得法訣了,所以這些神念法訣被取出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柳言成又皺眉道:「如此說來,是絕對不可能嗎?」
石野搖了搖頭:「那倒也未必剛才說過這些石像是機緣之物,那麼只看機緣而已此機緣者禍福亦未知。」
柳言成眨了眨眼睛:「假如是說假如,不是妖類而是一個普通的人從這裡走過,對石像感興趣亂動亂摸可能開啟地氣靈樞獲得法訣?」
石野楞了楞,這才笑着答道:「傻孩子,妖物修煉之初與人是完全不同山野間飛禽走獸可曾有自己的名字?此類生靈雖有自我意識卻不知來世上為何,也不知道所求如何,全憑本能行事。若有機緣巧合,它們莫名開始思考我是誰,開始觀察世界並反思自身,往往會發生異變,這便是妖修之初。」
柳言成:「我沒太聽懂。」
石野溫言笑道:「聽不懂沒關係過程是挺玄妙無法用語言盡述,就算修行有成的妖類,往往自己也說不清。我給你舉個例子假如這山塘街上有這麼一隻貓,突然開始奇怪自己是何物、為何會生來如此?當它睜開眼睛學會欣賞這山塘景色,並有了種種人們看來也許不切實際的聯想,這便是妖修之初。」
柳言成點了點頭:「點明白了,可剛才問的是——可能有這樣一個人?」
石野又笑了:「這世上犯糊塗的人不少,裝糊塗的人也很多,但難得以糊塗為常而不自知者。這種人並非神智不清、並非天生愚笨,但為人卻混混沌沌,連自己叫什麼都會忘了,不是真不知而是平時根本不會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