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的九節蜈蚣腳程飛快,身影變換之間,勾得周圍草叢稀簌作響。
而且這蜈蚣也是個奇葩,專挑峭壁往上爬,搞得李宵隱冷汗直冒,生怕自己從它背上掉下來。
黃昏日落,夕陽西下。
沐浴著淡淡的暮光,李宵隱被那九節蜈蚣給馱到了一座寺廟的跟前。
「東台望海寺,這就是五台山的頂端了吧,門口居然一個和尚都沒有?」
李宵隱仰頭看了一眼那寺廟的牌匾,隨即疑惑的望向了這個墨染的九節蜈蚣。
那九節蜈蚣使勁的搖了搖腦袋,拽著他的衣服往樹林前邊拉扯。
「等一下,慢點走,那裡有啥啊?」
李宵隱跟著九節蜈蚣往前走了兩步,隨即撥開了遮蔽視野的茂密樹葉。
緊接著,他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巴:
「一,二,三,四......四座高峰!」
「不對,帶上我現在所處的這個山頭,一共是五座高峰!」
「雄偉!奇絕!果然是寶地!」
李宵隱說著,忽然就恍然大悟。
如果說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座高峰之上有「東台望海寺」的話,那麼也就是說,在其他四座高峰上也會有「西台」「南台」之類的寺廟啊......
好傢夥,五台山的名字難不成就是這麼來的?
「等等,我現在研究這個幹什麼啊,我得趕緊去找莫青雲去啊!」
李宵隱一拍腦袋,急匆匆的趕回了剛才那個寺廟外面。
他站在門外張望了許久,在確定了裡面真的是一個人都沒有之後,躡手躡腳的跑了進去。
東台望海寺里供奉了一尊真佛的金身,金身之下,三台香燭還在慢慢的焚著青煙。
其餘的,便是三四間禪房,一座誦經大殿,還有十餘間的廂房。
寺內雖然是空無一人,但是牆角沒有積攢的灰塵,只有庭院裡落下的幾片樹葉,散落在桌邊的一點香灰。
禪房清淨,香火未滅,說明這裡的僧人是剛離開不久。
那麼,他們去了哪裡呢?
難道說,這些僧人的離開和圍困莫青雲的事情有關聯?
李宵隱捶了一下手心,眉間神色是又喜又憂。
好的一點是,眼看著和莫青雲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他也終於快要見到這位卜卦大師的真身了。
但是不妙的是,這位大佬犯的事情也太大了,居然引動了中都五大勢力對他的圍攻!
甚至,據那喚靈術士所說,這裡還有幾個仙君在此坐鎮,專門為了圍困鎮壓他?!
「那些可是仙君,世上罕見的仙君啊!那都是些舉手投足就能劈山斷海的存在啊!莫青雲,你究竟是怎麼招惹到那些傢伙了?」
李宵隱一邊埋怨著,一邊在寺廟裡搜索和莫青雲之事相關的蛛絲馬跡。
一想起莫青雲他招惹了數個仙君,李宵隱馬上就面露沮喪,他感覺自己被莫青雲坑了......
黃昏的時光過得很快,夕陽漸漸就要落回西山。
李宵隱在東台望海寺里搜尋了半天,然而什麼發現都沒有。
時間不等人,他在這邊搜尋無果之後,果然讓那九節蜈蚣馱起自己,沖向了南邊的那座山峰上。
南邊的山頂,果然也有一座寺廟。
那寺廟名字叫「南台普濟寺」,寺廟門前同樣也是一個和尚都沒有。
李宵隱闖入那寺廟之中,只見那大雄寶殿之上,鑄著一尊金色的老佛。
那老佛比剛剛在東海望台寺所見的那座真佛有些不同,面向更加和善,而且眉毛和鬍鬚也比剛剛那座真佛長了許多。
但是李宵隱卻認得,這兩尊佛像上刻畫的是同一個面孔!
南台普濟寺搜尋無果之後,李宵隱抓緊時間繼續往下一座山頭趕去,他要趕在太陽徹底落山之前,把這五座高峰全部搜尋一遍。
從南往西,兩座山峰相隔三千米遠,那九節蜈蚣搖頭擺尾,片刻便到。
這西邊的山峰上,果不其然,也有一座寺廟!
那寺廟的牌匾上書「西台法雷寺」,筆勢頓挫,十分剛健。
李宵隱熟悉了這裡的環境,直接看都不看,就闖入了那寺院之中。
這次的情況有些令他驚奇,那廟堂之上,居然是一個中年僧人和雄獅的塑像!
那僧人自然不必多說,也和前兩座寺廟中供奉的塑像一樣。
重要的,是那僧人身下的坐騎雄獅!
那雄獅鬃毛張揚,頭顱巨大,一雙利爪被雕刻的活靈活現。
更重要的是,李宵隱見到那雄獅雕像的第一眼,心中頓生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的朝著那金色雕像左看右看,越看,他越覺得這個傢伙眼熟,似乎就是......就是東海寶庫內,那個被鎖鏈困住脖頸青鬃獅王!
「沒錯,這個不屑的眼神,真的和青鬃獅王一模一樣!」
李宵隱腦海之中翻起回憶,隨即低聲驚呼了起來。
沒想到,在這裡居然能看到寺廟裡供奉著的妖族,而且還是一個妖族的妖王!
有點奇怪,也有點震驚。
這尊雕像說明,佛門曾經要麼是發生了大戰,這個僧人俘虜了獅王,要麼就是佛門和妖族曾經聯手過,這兩尊金身塑像,便是其見證之物。
不過,這點震驚的感覺過去之後,李宵隱依舊是沒有發現其他的什麼線索。
為了抓緊最後的時間,他只能放下這裡的疑惑,隨同九節蜈蚣繼續前往下一座山峰——北邊的山峰!
由西到北的這一段路上,樹林裡的葉片還沒完全返青,積雪之上有一些動物跑過的痕跡。
但是李宵隱根本沒時間觀賞這些東西,他甚至都不曾注意到,這一路下來,他連一個人影都未曾見過。
北邊的山峰上,同樣有一座寺廟,名叫「靈應寺」。
那寺廟周圍與眾不同的鋪設了青石板,更為奇怪的是,這座寺廟居然乾淨異常。
寺院內沒有一片樹葉,供奉佛像的香火台上沒有也沒有一絲煙塵飄出。
李宵隱匆匆的在這裡轉了一圈,發現那裡供奉的佛像,居然和前三座寺廟裡供奉的是同一個僧人!
這會不會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線索呢?
搜尋了半天無果之後,李宵隱默默在心裡記下自己在這四座廟的所見所聞,隨即乘著那九節蜈蚣,風塵僕僕的奔向最後一座山峰。
那是五座山里,最中央的那座山峰。
這座山峰看起來比周圍的其他四座山峰都略微低了一些,但是其氣勢卻最為雄渾壯闊。
李宵隱騎著那墨染的九節蜈蚣飛奔上山時,天色己經完全暗了下去。
銀月如鉤,倒懸於天。
星垂平野,涼風撲面。
就在李宵隱即將趕到那中央高峰的頂端時,他身下的九節蜈蚣不知為何,忽然就顫顫發抖起來。
正當李宵隱疑惑之際,那九節蜈蚣轟然碎裂,化成了一地的墨汁。
而他也被那蜈蚣碎裂時帶來的震動給彈飛出去。
三步兩步,連摔帶爬,踉蹌著掉到了一座寺廟的面前。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得小心才行!」
九節蜈蚣突然被滅殺,從這件事情上,李宵隱瞬間意識到了有問題。
他仰頭望著面前這座寺廟,心裡隱約有點發慌。
雖然廟門前依舊是沒有僧人把守,但是李宵隱卻不敢直接進入其中。
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了那本帝尊贈與的《山河錄》,心想著在這本古書上面找找有什麼線索。
湊著那黯淡的星光,李宵隱飛快的翻動著書頁。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下面這段文字描述:
世間渾濁之時,我在五台山上尋覓到了一處清涼;
這裡是佛主坐下十位真佛之一,妙空大師的道場;
五台之上修建五座山峰,分別供奉著妙空大師的五個仙魄分身,哦,不,對於佛家之人來說,他們不說仙君,說的是阿羅漢之果位,不說仙魄,而是喚作佛家法身;
不過妙空大師這方法也真是高明,五座寺廟供奉五個法身,而將自己真身隱匿於世外之桃林,以此躲避量劫,真是上策也!
如若我之弟子,或者有得到我所著《山河錄》之有緣人,切記來此之時,莫要去觸碰那清涼寺中的怒目金剛佛身;
那座怒目金光的佛身,尤其是那雙眼,內有無窮變幻,凶煞之類若是進入其內,則永世難以超生,應了那古佛之言。
...
在文字的最後,有一張妙空大師的畫像。
而畫像上那僧人,和李宵隱剛剛在四座寺廟中的所見一模一樣!
合上古書,李宵隱的心裡又是一陣波瀾湧現:
「妙空大師,妙空大師.......」
「如果不是法號重合的話,那麼我曾經在定海城外清心寺內所聽說的妙空大師,會不會就是這裡所說的妙空大師呢?」
「還有,這《山河錄》上所說的清涼寺,在這裡怎麼沒有見到啊!我剛剛走遍了其餘四座山峰,都不是『清涼寺』這個名字,而且這最後剩下的寺廟也叫做......鬼啊臥槽!」
李宵隱抬頭看去,剛剛那寺廟的門檐上原本刻畫的「中台演教寺」五個字突然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暗紅色的蓮花。
我尼瑪,這咋一轉眼就變了呢?
「好可怕,好可怕,這裡面絕對有鬼!我得穩健,得穩健......」
李宵隱嘴裡嘟囔著退堂鼓,腳步也開始凌亂了起來。
躊躇了片刻,他甚至感覺身後的深林都不安全了。
沙沙作響的樹葉,殘影婆娑的枝條,那些平時看起來沒有問題的景物,現在隨同寒夜一起變得詭異。
李宵隱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幻像,他隱隱約約還看到了飄忽的鬼魂在林間晃動,時不時還停下來朝他瞅一眼。
「我尼瑪!外面感覺比裡面還恐怖啊!」
李宵隱慌亂個不停,乾脆橫下心來,憋著一股子勁兒沖入那紅蓮寺中。
「寺廟上刻著一朵紅蓮花,暫且就叫它紅蓮寺吧?」
「紅蓮寺里的菩薩佛祖們,我可不是故意來打擾你們的,實在是外面太陰森了,我得........啊!!!」
李宵隱慌裡慌張的衝進廟裡,而後直接衝進了那大雄寶殿之中,他剛要靠著那大殿的石柱歇息一番,就被那一尊站在黑暗之中的怒目金剛給嚇了一跳。
那怒目金剛身高三丈,簡直比得上這殿裡的頂梁之柱。
金剛佛的身上塗滿了黑色的泥土,而且被人擺放在了十分陰暗的地方。
李宵隱的眼光正好觸及到了它的身上,整個人就好像被電擊了一般,嚇得口齒不清,顫顫發抖。
等他漸漸緩過神來,想起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浴室又開始馬不停蹄地在這座大雄寶殿裡來回探查。
搜尋了一番之後,他忽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這座大殿裡沒有金身佛像!
很奇怪啊,金身佛像這種東西,不是妙空大師的法身所塑麼,明明其他四座寺廟裡都有的啊,為什麼這裡沒有?
等等,剛剛那個金剛塑像!
李宵隱忽然想到了什麼東西,又迅速跑回了那尊怒目金剛塑像的面前。
這傢伙,不就是那《山河錄》中所記載的那個,切勿與之對視的怒目金剛麼!!!
「切莫與之對視?那我偏要和他對視一眼!」
「我就要看看,這怒目金剛的眼中,究竟有著怎樣的奧秘!」
李宵隱緊緊握拳,鄭重的抬起頭來,與那高高在上的相互對視了起來。
那是......
那雙瞪得如同銅鈴般大的眼珠里,居然有千萬的惡鬼在叫喚;
那漆黑一片的瞳孔之中,突兀出現了一條通往無盡未知的獨木橋;
剎那間,紫黑的濃霧包裹了李宵隱的全身,他的視野里只剩下一個充滿惡鬼和亡靈的漩渦。
下一刻,黑紫色的漩渦開始飛速盤旋,巨大的吸力將他拉扯到其中。
這是攝人心魄的力量,李宵隱雖然很抗拒,但是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掉進那漩渦之中。
...
紅蓮寺外,灰暗的雲層籠罩著五台山的頂端。
倒懸的銀月失去了光芒,恍惚之間,又像是回到了千年前的樣子。
只此之時,有一青年身穿月白長衫,背負三尺長劍,他從石台之上巍巍起身,時而提劍起舞,時而對月誦歌。
飲酒狂笑之際,那青年朝著紅蓮寺的方向深深一瞥。
那一瞥,直接震透了雲霧,重現了月明。
今夜的場景,定然又會和千年前一樣,雲消霧散,明月出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