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正躺在床上假寐的安繼宗身子便是一顫——有些事情終究還是難以避免的。
這幾個月里是他過得最輕鬆的一段時間,因為宋雪橋外出公幹去了,他自然就無須像以前那般勉強自己忍著心頭的噁心感來和一個男人……但前日宋雪橋一回來,他就感覺自己的噩夢再次到來。
今天傍晚,宋雪橋說自己要去參加一個宴會,並說會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時,安繼宗還心下暗自高興呢。不料這才兩更天出頭,他就趕了回來,那今晚不是照樣逃不過嗎?
正當安繼宗心下忐忑的時候,一個略帶了些涼意的身體就已把他抱進了懷裡。然後耳邊又響起了宋雪橋溫柔的聲音:「安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之前所說的好消息是什麼了。我就要了卻你的心愿,把楊震除去了。」
「嗯?你說什麼?」安繼宗本打算裝睡不理對方的,但一聽這話頓時就打了個激靈,趕緊回頭問道。事到如今他生存逢迎宋雪橋的意義就全只在殺楊震報仇這一點上了。
「之前因為我的失策讓楊震幾次都躲了過去。但這一回,我不會再犯錯,我一定會取他性命的!」宋雪橋在安繼宗的耳邊輕輕地道:「雖然我知道如此一來可能會讓馮公公心裡不喜,但為了你,我什麼都肯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又找到了辦法?」安繼宗確信對方不是酒後胡言,心中便是大喜,趕緊追問道。之前幾次失手,讓他很不高興,還藉機沖宋雪橋發了好幾通脾氣,沒想到機會竟在不經意間再次出現了。
於是宋雪橋就把他將隨楊振前往山西,並已暗中安排人殺死楊震的事情給說了出來,為的自然是博自己男人一笑了。而在聽了他的講述後,安繼宗更為激動,這確實是殺楊震的絕佳機會。一旦出了京城,要殺一個錦衣衛可就比在這兒要簡單多了,而且他也知道宋雪橋在官場之外是有很大勢力的。
在激動了一陣後,安繼宗突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要跟著去,我要親眼看到楊震死在我的面前!」
「這……」宋雪橋猶豫了:「此去山西可不安全哪,你跟著去我實在不放心。」
「不,我一定要去,不然你今後就別想再碰我!」安繼宗的態度很是堅決。
看著他那雙決然的眼睛,宋雪橋知道他不是說笑的。在沉吟了半晌後,才道:「好,我答應帶你去。不過你這段時間必須緊跟在我左右,不得離開我的身邊,不然我寧可讓你恨我!」
「好,我答應你!」只要能親眼看到楊震被自己害死,無論要安繼宗做什麼他都不會有任何猶豫。
「現在我已為了你做了這麼多,你是不是該慰勞慰勞我了?」談完正事,與安繼宗耳鬢廝磨了良久的宋雪橋已然情動,曖昧地道。
安繼宗心裡一陣難過,可為了自己的目標,他只好勉強帶著笑意轉過身來,然後……
其實從本心來說,周致是很不贊成宋雪橋這一決定的。因為這麼殺楊震不但難度不小——那可是在欽差隊伍之中,即便是那些精於刺殺一道的幫會眾人怕也不好找到機會。而且事情也容易敗露,因為涉事者也就那麼幾人,朝廷要查的話,還是很容易的。
但作為宋雪橋最忠心的下屬,既然他都下了命令了,周致就沒有質疑與反對的想法,只管照吩咐做,儘量讓事情變成可能。他甚至決定,一旦事情敗露,就由自己來頂罪以保全自家大人。
所以之後兩天,周致都忙碌得很。他不但要為前往山西辦差的宋雪橋委派可信用的手下護衛,還得秘密去見那些能被他們所用的幫會中人,讓他們去給半道上的那些人傳信,叫那些人準備妥當。
這兩日下來,周致都沒有好好歇過幾個時辰,就是用飯也是草草地扒上兩口就算。所以待事情忙完的這天晚上,在胡亂吃了些東西後,他便有氣無力地倒在了床上蒙頭大睡起來。
可就在睡夢之中,周致突然被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所驚醒。當他一睜眼後,便瞧見了一條黑影正站在床頭,而那黑影手裡還拿了把利刃,刀鋒正架在他的咽喉上。
「你……你是什麼人?竟敢半夜三更闖到我家裡來,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周致在剛醒來的緊張後,便迅速恢復了鎮定,反著威脅對方道。
「周致,東廠番子。最近正當紅的千戶宋雪橋的親信手下。我說得沒錯吧?」那黑影用沙啞的聲音慢聲道。
「你既知道我的身份,竟還敢來對我下手?你就不怕惹來殺身之禍嗎?」
「既然我知道你身份還敢來,自然不會有這方面的顧慮。」那人冷笑一聲,手上力量微微一大,刀鋒已切進了皮膚,一絲鮮血隨之沁出,以證明他所言非虛。
眼見威脅與恐嚇對此人完全沒什麼用處,周致只能改變策略,苦笑一聲道:「看你行為,似乎也不是來取我性命的,說吧,你深夜冒險來此到底所為何事?」
黑影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冷靜也頗為吃驚,略作沉吟才道:「周兄果然是個痛快之人,那我也不兜圈子了。這兩日裡,我一直都在看著你,發現你很是忙碌,所以今日我來此只想問你一聲,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嗯?」周致沒想到對方做這些只為了打聽這件事情,頓時有些失神。隨後,心裡又泛起了一絲警惕,自己竟一直被人暗中盯著,這事可不妥哪,看來今後做事時得更小心在意著些。
「怎麼,這事不能說嗎?什麼事竟能比你自己的性命更為重要?」黑影說著,手上又加了一分力,刀鋒再次進了一些,周致脖子上本已漸漸凝結的血線也再次沁了出來。
這種被刀架在咽喉上的感覺確實很不好受,也極大地給人以壓力,讓周致的瞳孔不斷收縮,心臟也跳得更快了。但他終究不是尋常之人,即便是如此境地,也依然保持著鎮定:「這些都是我們東廠的機密之事,恕我無可奉告。」
「是嗎?只怕這事是與宋雪橋相關,你才不肯直言吧?」黑影嘿地一笑,突然把刀從周質的咽喉上挪了開去。就在他以為對方要放棄時,突然便覺大腿根部一涼,隨後便是一陣劇痛傳來。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讓周致忍不住就要發出慘叫,可才剛一張嘴,一隻有力的大手便已捂在了他的嘴上,將他的叫聲徹底給按回了喉嚨之中。
看著周致瞪大了雙眼,滿是驚恐的模樣,黑影笑得更開心了:「怎麼樣,這一刀很不好受吧?可這只是開始而已,只要你不肯照實說,我就有的是辦法來撬開你的嘴巴。我知道你對宋雪橋很是忠心,為了他就是死也甘願,但我並不會殺你——我只會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幾個字,是簡直是從黑影的牙齒縫裡迸出來的,顯得尤其決絕。
說完這些,周致才發覺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移開了,只聽那人繼續道:「剛才那一刀,我只是割了你大腿根部的一點皮肉。但只要我刀再往側上方偏一偏,你應該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吧?所以我勸你還是老實交代的好,不然我費手腳,而你卻有苦頭吃了。」
面對如此直接的威脅,周致眼中的恐慌反而徹底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決然之色:「我知道了,你是想對大人不利。既然如此,我就斷沒有為了自保就出賣他的道理。我勸你還是省了這點力氣吧,要麼就把我殺了,要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隻大手已再次捂上了他的嘴巴,而後大腿處再次傳來劇痛,而這回似乎比上次更接近要害處了。不安感和疼痛感讓周致的整個身體猛地抽搐起來,奈何那人力量遠勝過他,只一隻手按著他的臉,就已讓周致難以掙脫控制了。
顯然,周致的言辭已激怒了對方。這一回他並沒有割一刀就停止,而是又在周致的腿上留下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然後才緩聲道:「我確實要對付宋雪橋,但你也在我的名單之中。所以我不介意先把你折磨到死,再另尋對付宋雪橋的辦法。你若是想讓自己得個痛快,還是老實交代為好,下一刀,我可不能保證還是如此準確了。」說著,他的刀有意無意地就觸向了周致那最脆弱的要害。
這種感覺實在太過可怖,周致只覺著自己都快要失禁了。但對宋雪橋的忠心,讓他依舊緊咬牙關,不肯吐露一字。
黑影見狀,眼中已騰起了兩朵火焰,把心一橫,手中的刀就直奔著那要害處而去。
又是一聲被堵在喉嚨里的慘叫,這一下可比之前要悽慘得多了,周致的整個身子也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但論本事,他顯然遠不是黑影的對手,所以這一下他依然難以脫離控制。
然後又是相似的訊問,以及相似的沉默。一時間,整個臥室里就漸漸被血腥味和被壓抑住的血腥味所充斥,直到半個多時辰後,周致才用微弱的聲音道:「我說,我說……只要你殺了我,我什麼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