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偏廳,便見一人背身而立,一個中年英武男子侍立在旁。聽到有個入廳,背身那人當即轉過身來,正與岳飛四目相對。岳飛和王貴當即拜倒在地,山呼萬歲。王貴隨後說道:「陛下聖駕來此,老臣未及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孝宗皇帝笑著將二人扶起,對王貴說道:「聽聞恩師入京來到王公府上,朕其時正與陸編修議事,思念恩師之情難抑,便微服出宮,徑自來到王公府上,想一併討杯酒吃,只是不知王公賞臉否?」
王貴連稱不敢,然後命人去撤換酒菜,將眾人讓到正廳之中入席,酒過三巡之後,那陸編修笑著對王貴說道:「聽聞王公當年一口金刀斬殺金賊無數,陸某恨不能早生些年,能夠相隨左右,今日貿然來到,不知王公可肯帶陸某一觀金刀否?」
王貴知道皇帝有事要和岳飛相談,於是便起身說道:「陸編修哪裡的話,且隨老夫來。」說罷二人向孝宗皇帝和岳飛告退而去,屋中只留下岳飛師徒二人。
看著自己徒弟越發成熟的臉龐,許是稱帝多年,無形之中便帶著一股威嚴之氣,岳飛笑著說道:「臣一路行來,只見得沃野千里,百姓安居,便知陛下這些年來殫精竭慮,付出著實良多。」
孝宗皇帝拿起一杯酒,奉到岳飛面前,說道:「朕的本事自己還是知道的,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若無恩師拓邊,使北地無憂,又何來中原安寧之盛景?此杯酒敬恩師當年提攜之恩。」
岳飛也不推辭,接過酒來一口飲下,隨後說道:「當年與陛下初相見時,便覺得分外親切,且陛下溫良恭謙,又心懷天下,實乃不世出的明君。若非因緣際會,陛下榮登大寶,授臣以兵權,又如何能有今日之岳飛?」
孝宗皇帝聞言一笑,將岳飛懷中酒添滿,說道:「恩師之才,朕自幼時便甚為敬服,更為難得的是恩師不計功名利祿,一心只念天下蒼生,這等情懷,朕又如何能夠不信?如今金賊盡除,草原咸服,高麗亦滅,這般看來,當日朕是何等英明。此杯酒朕與恩師共飲。」說罷舉起杯來,輕輕與岳飛一碰,一口飲下。
隨後孝宗皇帝又說道:「這幾年,恩師時有捷報傳來,又有合不勒汗並高麗王送至汴京,朝中眾臣皆對恩師盛讚有加,身居塞北亦可揚我國威,此乃何壯舉。說句實在話,便說朕這江山,也有半數乃恩師所獲。如此大功,可惜朕卻不知該如何封賞。」
岳飛笑著搖搖頭道:「陛下知臣甚深,功名利祿,猶如過眼煙雲,況陛下賜北地予臣,這般裂土封王之舉,縱觀大宋二百年歷史亦是聞所未聞,故臣心中於陛下只有感激之情,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陛下實乃臣之知己也。」
孝宗皇帝聞言放聲大笑,隨後掏出一塊金牌交到岳飛手上,然後說道:「好一個知己,你我名為師徒,實為摯友,當年恩師所言,弟子至今猶記。如今中原安定,恩師若想遊歷四方,只管隨意而行,執此金牌,便如朕親臨。大宋國土之內,恩師可任由來去,族中子弟若有願回朝為官者,也只管舉薦上來,朕自當擇優而用。」
岳飛起身跪倒接過金牌,說道:「謝陛下隆恩。」
孝宗皇帝將岳飛扶起,然後嘆口氣道:「今日見恩師須白斑白,又念得韓老將軍也於前年故去,趙相也告老還鄉,朝中老臣已然十去六七,心中不禁惆然。」
岳飛笑道:「自古美人如英雄,不許人間見白頭。說的便是這個意思。不過陛下正是年富力強之時,而且賢明之處更勝當年仁宗陛下,朝中青年才俊亦是層出不窮,像今日的陸編修,臣便觀其品貌方下,言談得體,無論治世還是治軍,皆有獨到的見解,實為陛下之肱骨。」
孝宗聞言亦笑道:「你說陸游啊,此人確有大才,登科之後入朝庭對,洋洋灑灑近萬言,朕甚喜之,先放了一任外官,如今調入樞密院參政,再磨練些年,想來也是個出將入相的人才。」
師徒二人把酒相談,至日暮方休,岳飛和王貴將孝宗皇帝與陸游送出府外,這才回府。
隨後岳飛在汴京小住數日,先去祭拜了恩師宗澤和兄長韓世忠之墓,又往張浚、胡銓等數位相熟的朝臣府中相談一番,隨後便踏上了去往廬山的路途。
來到廬山後,岳飛等人抬著祭品來到岳和與姚氏墳前。岳飛跪到碑前,點燃香火,望著裊裊青煙扶搖直上,岳飛喃喃低語道:「我兩世為人,前世父母難以盡孝,今世有賴爹娘養育之恩,方有今日岳飛。只是孩兒如今身處北地,歸來不易,只能於清明之時,向南遙祭,望爹娘在天有靈,護佑兒孫。」說罷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隨後又將岳緯拉過來,說道:「向太爺太奶行禮。」
岳緯連忙恭恭敬敬地也磕了幾個響頭,說道:「望太爺太奶早成神靈,若哪日無銀錢了,便託夢給孫兒,孫兒定燒許多銀錢給太爺太奶使。」
聽著岳緯那童言無忌的話,岳飛等人不禁啞然失笑。
正在此時,一個小沙彌自道旁閃出,雙手合十道:「師祖有命,待王爺祭祀過後,請往東林寺一敘。」
岳飛問道:「可是慧海大師相邀?」
那小沙彌答道:「正是師祖相邀。」
岳飛點點頭,一行人便跟著那小沙彌轉上寺中來。入得寺中,小沙彌將岳飛引至禪房,開門便見慧海禪師正在榻上閉目打坐。聽得岳飛入內,便口宣佛號作揖道:「今日喜鵲枝頭喧鬧,老衲掐指一算,知有貴客自北地而來,可惜老衲年事已高,腿腳不便,只能邀王爺來此一敘。」
岳飛連忙將慧海禪師扶住,說道:「上師與岳某乃至交,不必多禮。此次復返廬山祭祀父母,本就有意來東林寺,看能否見上師佛面。恰好上師相邀,豈有不來之理。」
隨後二人對坐相談,岳飛將這些年在塞北諸事一一說與慧海禪師,慧海禪師聽後亦是不住點頭。
一連數日,岳飛便在寺中與慧海禪師談佛論禪,最終眼看秋盡,岳飛這才準備啟程。
臨別之時,慧海禪師笑著問道:「王爺可還記得當年贈老衲之詩否?」
岳飛點點頭,吟道:「湓浦廬山幾度秋,長江萬折向東流。男兒立志扶王室,聖主專師滅虜酋。功業要刊燕石上,歸休終伴赤松游。丁寧寄語東林老,蓮社從今著力修。」隨後嘆口氣道:「可惜行於濁世,何處能得這般安寧。如今看來,岳某便是個勞碌命,歸林伴赤松的悠閒,卻是難享了。如今北方平定,岳某便想躍舟海上,往日本諸島看看。今日一別,只恐與上師再難相見。只能日後遣人重修金身,以敬我佛。」
慧海禪師聞言笑道:「王爺如大鵬一般,如今大勢已成,必定扶搖直上九萬里。我等山野之僧,便是念上一萬年經,又如何能及得上王爺功德之萬一。王爺只需要心存善念,清靜修身,又有何處不是修行處呢?」
岳飛聽後一愣,隨之大笑道:「多謝上師指點,岳某告辭了。」說罷一催胯下馬,帶著眾人一路向北揚塵而去,只留下慧海禪師最後的那一句佛號於風中漸漸飄散。(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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