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已經延續半日了,間雜著遠遠傳來的人們的歡呼聲。
接了聖旨之後,除了爆竹慶賀謝家還沿城撒錢,引來無數百姓爭搶,整個彭水城都如同開了鍋的水。
這還不算結束,從明日起到謝大小姐起程進京,城裡還要擺戲台唱百戲,可想而知會有怎樣的熱鬧。
謝家上上下下忙碌起來,人人都帶著難掩的歡喜。
但一片歡慶中謝大夫人來到謝老夫人的住處緊閉院門,謝家的老爺夫人們連來和她慶賀都沒機會。
「大夫人也驚喜壞了吧。」
「讓她冷靜一下,明日再說吧。」
眾人笑著紛紛散去。
謝大夫人此時神情的確冷靜,坐在椅子上半日不曾開口。
謝文興頹然的坐下來。
「惠惠如何能去的?」他說道,聲音已經有些沙啞,「那是君前奏對啊,可不是兒戲,以次代長,可是欺君大罪,阿媛,這可是關係謝家全族的。」
「是啊,以次代長是大罪,不只是欺君罪,也是欺神的大罪。」謝大夫人說道,「所以嘉嘉怎麼能去?」
「因為嘉嘉才是長。」謝文興站起來說道。
謝大夫人看著他。
「惠惠做了十三年的長女,神靈都沒有降罪,現在就因為她沒跳成三月三就說她不是長,你們不覺得可笑嗎?」她說道,「她為什麼沒有跳成三月三?不就是因為嘉嘉害她受傷嗎?」
謝文興再次來回踱步。
「又不是一次三月三,嘉嘉她還找到了鳳血石,她還成功的跳了大儺。」他說道,「我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你怎麼還裝糊塗?」
「我也說過很多次了。」謝大夫人看著謝文興,「那只是因為機會,只是因為惠惠她沒有這個機會,就算要改換長幼,也要在神明面前公平起鑒。」
「怎麼公平?」一直沉默的謝老夫人開口問道。
「這次進京覲見,就是惠惠的機會。」謝大夫人說道。「驗證她到底有沒有丹女血脈的機會。」
「不行。」謝文興說道,「你這是拿著謝氏合族去賭這個機會,如果在皇帝面前被發現她沒有丹女血脈,那我們謝家怎麼辦?怎麼跟世人交待?」
謝大夫人繃緊了臉不說話。
謝文興看向謝老夫人。
「母親。」他喊道。
謝老夫人沉默一刻。
「叫惠惠來。」她說道。
謝大夫人和謝文興都應聲是。同時起身又再次對視僵持。
哪個惠惠?
「先叫惠惠來,再叫嘉嘉來。」謝老夫人說道。
謝大夫人應聲是疾步而去,謝文興則嘆口氣。
「母親,這種事你不能慣著阿媛了。」他說道。
謝老夫人吐口氣。
「我不是慣著她。」她說道,「我知道我說不讓惠惠去。阿媛最後也奈何不了我,但是,這其實也沒什麼好,她心裡的執念到底是放不下不甘心,苦了她,我也沒得到什麼好,還是順了她的意,讓她自己放下的好,這樣對惠惠也好。」
她看著謝文興。
「將來她也不會怪你們,畢竟機會給她了。」
閻王殿走了一圈。這老太太膽子變小了,竟然還顧忌別人來了。
謝文興皺眉。
…………………………………………………
「母親,母親,現在真能出去嗎?」
謝柔惠抓住桌角不肯往前走。
「父親同意了嗎?」
謝大夫人頓時豎眉。
「為什麼要讓他同意?這家裡誰說了算。」她說道。
謝柔惠忙拉住她的手。
「不是的母親,我是說現在能不能出去,我知道你疼我,覺得我在這裡委屈,可是我真不委屈,為了家裡為了不出事,我真的不委屈。」她急急說道。「母親你可千萬不要讓我為難。」
謝大夫人看著她眼中含淚。
「我的兒。」她說道伸手攔住謝柔惠,「你放心,是你祖母要你去的。」
謝柔惠身子一僵。
謝大夫人立刻察覺,忙拍撫她。又有些不解。
「怎麼了?」她問道。
謝柔惠神情惶惶。
「母親,祖母她怎麼樣了?」她顫聲問道,「不是說已經好了嗎?」
這孩子難道以為是祖母不行了臨死前要看子孫們一眼交待遺言嗎?看她嚇的。
謝大夫人忍不住笑了。
「你祖母沒事。」她伸手撫著謝柔惠的肩頭安撫,「是這樣,現在我們家又有一件大喜事。」
大喜事?
也就是說,並不是下毒的事發了?就說嘛。那種藥又不是毒,量又小,才不會被查出是什麼藥。
何況只是下在茶里,茶也是老夫人自己慣常喝的茶,至於她這個端茶的人麼……
又不是第一次端茶,誰能想得到?
不過也說不定,那死老太婆鬼的很。
心中惴惴,謝柔惠神情驚喜。
「除了祖母平安無事還有什麼大喜事?」她問道。
「皇帝詔你覲見。」謝大夫人含笑說道。
皇帝!覲見!
謝柔惠瞪大眼,心亂跳。
天啊,天啊,皇帝!
不過,現在不是歡喜的時候。
謝柔惠攥緊了手。
如果真的這麼容易,也就不會謝大夫人一個人來叫她了,還要先去見祖母,可見如今所說的皇帝召見你的這個你,還是有兩個選擇的。
「母親,是因為三月三嗎?」她說道,眼神又是歡喜又是羨慕還有一絲失落,「那,都是嘉嘉的功勞啊。」
「那是因為你給了她這個機會。」謝大夫人說道,「所以這次,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錯失機會了。」
「母親。」謝柔惠拉了拉她的衣袖,「你不要和祖母父親吵架。」
謝大夫人看著眼前小姑娘怯怯的眼神,只覺得心軟又心酸,再次抱住她。
「好了,沒有吵架。」她含笑說道,「你不要多想了。你祖母見你,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
謝柔惠這才應聲是,跟著謝大夫人邁出屋門。
初夏的日光明媚,謝柔惠忍不住停下腳人往後縮去。似乎對著日光十分的害怕。
她原先那個明媚嬌艷的女兒,竟然如同驚恐之鳥了。
謝大夫人伸手拉住她的手。
「惠惠,別怕,母親在。」她說道,看著謝柔惠。「記住,你現在還是大小姐。」
現在麼。
謝柔惠抬頭看著日光。
那將來呢?她的將來呢?
謝柔惠看向謝大夫人。
就是被這些人阻止著掌控著嗎?
她微微一笑,握住謝大夫人的手,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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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
謝柔惠疾步上前跪在床邊,對著謝老夫人哽咽俯首。
「您終於沒事了。」
謝老夫人伸手撫了撫她的頭。
「惠惠,今日叫你來,你母親已經跟你說了什麼事了吧?」她問道。
謝柔惠點點頭。
「惠惠,你也知道這件事多重要了吧?」謝文興在一旁急忙說道。
謝柔惠看著他點點頭。
「我知道。」她說道,一面又垂下頭,「我也知道。我沒用。」
謝大夫人邁上前一步喊了聲惠惠。
「你少來嚇唬她。」她對謝文興豎眉喝道。
謝老夫人抬手制止他們夫妻說話。
「真正有勇氣的人是不會被嚇倒的。」她說道,看著謝柔惠,「惠惠,這次進京你想去嗎?」
「母親,什麼叫她想不想?本就該是..」謝大夫人再次急道。
「什麼叫本該?這次皇帝的詔書是因為三月三祭祀祥瑞的緣故。」謝老夫人看向謝大夫人,「誰跳出祥瑞,誰就本該去。」
謝大夫人咬住下唇,謝柔惠抬起頭。
「母親,祖母,你們不要吵。」她說道。「我知道的。」
謝老夫人看向她。
「那你想不想去?」她問道。
「我知道我不該去。」謝柔惠說道,「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而是關係家族,我一旦有差池。必然帶來天大的罪過。」
謝文興大喜,謝大夫人則一臉著急。
「可是。」謝柔惠又接著說道,「我想要去。」
想去?
謝文興一怔。
「你..」他皺眉說道。
謝老夫人打斷他。
「你想去?」她問道。
「是,我想去。」謝柔惠說道,「我知道三月三不是我跳出來的,鳳血石不是我找出來的。大儺不是我跳成的,到現在,我一直讓你們失望,我也知道,我這個大小姐在你們心裡是空有其名,我也知道,如果讓我進京,你們的擔心和害怕,可是…」
她站起來,看著謝老夫人。
「祖母,可是我必須去。」她說道,眼淚滴落,「因為我不想讓母親失望。」
謝大夫人一怔,喊了聲惠惠。
謝柔惠轉頭看向她。
「母親還沒對我失望,母親一直希望我能做出一些事來證明自己。」她說道,「為此她跟祖母你爭執,跟父親爭吵,她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她念著家族榮耀,又念著對我的殷切期望,她時時刻刻兩難折磨,祖母,父親,所以我雖然很自責,但是我不能對我自己失望,因為我不能讓她失望,我一定要去,不為了我自己,甚至也不為了謝族的榮耀,我只為了…..」
她慢慢的伸出手撫上謝大夫人的肩頭,看著謝大夫人。
「我只為了不讓我的母親失望,她不放棄,我就不放棄,她不怕,我就不怕」
「如果我怕了,退縮了,那母親為我做的這些事,又算什麼。」
「所以就算我最後還是什麼也做不到,至少我去做了,也算是沒有讓她的期望空付,我也能還有一分臉喊她母親,不枉她十三年的心血撫育教誨。」
謝大夫人將她一把抱住放聲大哭。
謝老夫人的眼角也流下淚來。
「好,今日你敢說要去,我也就敢讓你去。」她說道。
女人們啊……
謝文興嘆口氣有些無奈的垂下頭。
謝柔惠伏在謝大夫人的肩頭掩面而哭。
「多謝祖母,多謝母親,多謝父親。」她哽咽說道,袖子掩蓋下的嘴角浮現一絲不屑的笑。
傻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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