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有其父必有其子
無心之失,永遠不是犯了錯誤的藉口。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更何況,楊天保的那張臉,長得與楊恭仁實在是太像了。
哪怕周異同再三解釋,哪怕楊恭仁也相信周異同可能是無心之過,然而他必須給楊天保一個解釋,這是規矩,也是禮。
在弘農楊氏觀王房的宗祠前,數十上百隻火把的照耀下,楊恭仁臉上的褐色老人斑也愈發的明顯。
周異同給五花大綁跪在青磚地上,兩名負責行刑的家丁,手執藤鞭,一百藤鞭,鞭鞭見肉,只抽得周異同臀部、後背血肉模糊。
這付慘狀,讓旁邊人看了也心驚肉跳,周異同的兒子、外院大統領楊長山跪在宗祠前沒敢吭聲求情,周異同的妻子也已哭暈給送了回去。
楊恭仁的目光,穿越層層人群,直接落在楊天保的臉上。
楊天保此時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也沒有憐憫,而是帶著一絲淡淡的冷漠,仿佛眼前的事情,與自己毫無關係。
周異同用連枷擊中楊天保的腦袋,讓楊天保額頭留下觸目驚心的疤痕,然後又謊稱沒有找到楊天保,現在被打死也是活該。
按照《唐律疏議》,良人打死自己部曲,部曲有罪不論,部曲無罪只判徒刑,且可以花錢贖買,只需要繳納銅一百斤。
一百斤銅,充其量也就是十四五貫,兩頭壯牛的價錢。
周異同眼睛閃爍著淚光,有意無意盯著楊天保,他很想讓楊天保求情,他早已看出楊恭仁並不想處置他,然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身為弘農楊氏觀王房的本家(族長),必須維繫族規和族法的尊嚴。
只需要楊天保肯出面求情,楊恭仁肯定會借坡下台,饒過周異同。
然而,足足挨了三十藤鞭,他的後背和臀部已經失去了知覺,如果不是一身功夫深厚,恐怕在這個時候,他已經被打暈了過去,可是,周異同註定失望了。
楊天保遠比他想像的更加冷酷,更加無情。
「打了五十鞭子了……」行刑人見周異同躺在地上只剩下遊絲氣息,真要實打實的再抽五十鞭子,周異同的小命只怕不保,猶豫著要不要再抽下去,回頭看到家主楊恭仁一眼。
「抽!」楊恭仁咬牙切齒的說道。
原本,楊恭仁對楊天保並沒有抱著期望,畢竟,作為仇人養大的孩子,能有什麼教養?
可是,此刻,楊恭仁對楊天保反而高看上了幾分,他並不是單純的尋仇,而是在認祖歸宗之前,向楊氏眾人聲明一件事——楊三公子回來了。
那些心向大公子楊思誼,二公子楊思訓的人,必須要考慮考慮巴結大公子和二公子,想踩三公子的後果。
周異同作為外院管事,楊恭仁的親信部曲,即使放眼整個楊氏數百名管事,他周異同也是可以數得前十的親信。
可是這麼一個親信,卻成了楊天保在弘農楊氏立威的對象,只怕明天之後,楊天保的名聲在弘農楊氏,或者整個長安城,將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是,周異同是他的部曲,扈從,親衛,而且還救過楊恭仁的命,絕對不能這麼被打死了。
楊恭仁的目光望著一臉木訥的大兒子楊思誼身上,此時只要楊思誼出面替周異同求情,就算讓周異同跳火坑,周異同也絕對不會含糊。
然而,楊思誼一臉不忍,卻沒有根本沒有不意到楊恭仁的眼神。
楊天保有了些許失望,他又將別有深味的目光,望在楊思訓身上。
楊思訓似乎讀懂了楊恭仁的意思,幾乎毫不遲疑,楊思訓朝著行刑的家丁大吼道:「且慢!」
楊天保的目光望著楊思訓。
楊思訓朝著楊天保拱拱手,一臉歉意。
然後,楊思訓朝著楊恭仁面前跪倒,他跪在地上,膝蓋代步,說道:「父親大人,周異同有錯,但有錯不致死,不是還有五十鞭子嗎?我替他挨了總行,父親大人,你也要念著趙周異同伺候了二十三年,你不能真將他打死了。三弟心裡有怨氣,我這個當兄長的可以理解,我代周異同受過!」
趙長山看著楊思訓站了出來,他也有了膽子,他顫顫巍巍的道:「主公,周異同這孩子本質不壞的,請留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楊天保看著楊恭仁與楊思訓父子二人唱雙簧,一臉冷笑。
「二郎,你既然甘願替周異同受刑,剩下五十鞭子就由你挨好了!」
楊恭仁毫不留情面的給行刑人使了眼色,又轉回頭來看著兒子的眼睛,心說:「這五十鞭子,收一個心腹,你絕對值!」
兩名行刑家丁走過來,一左一右架起楊思訓,其中一人還在楊思訓耳畔輕語道:「二公子,對不住了,你忍著點。」
將嚼木給楊思訓咬上,這防止他咬斷自己的舌頭,能吃住些痛。
周異同淹淹一息要掙扎著去挨剩下五十鞭子,卻昏死過去;
就在楊思訓挨第一鞭子的時候,楊天保卻轉身就走。
來到洗塵院門口,單道真趕緊迎接上去,他習慣性的道:「大郎……」
可是突然意識到,此時楊天保已經不是蘇建武蘇大郎了,而是變成了楊三郎。
「三郎,你怎麼回來了?」
楊天保撇撇嘴,不以為然的道:「都在演戲,有什麼好看的,走嘍,回去睡覺!」
楊天保沐浴後,換上一件輕便的袍子,舒服的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倒是睡著了,可是整個楊氏卻有很多人睡不著了。
……
是夜,安德郡公府邸。當朝吏部侍郎楊師道的兒子楊豫之走進書房,卻發現楊師道在書案後呆呆坐著,整個人仿佛被驚嚇到了。
楊豫之向楊師道行禮道:「父親大人!」
楊師道仿佛沒有聽到楊豫之的話,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楊豫之耐著性子再次喊道:「阿爹!」
楊師道輕輕點了點頭道:「回來了?」
楊豫之躬身道:「是,阿爹,你也看到那個楊思慎(楊天保)?」
楊師道點點頭道:「嗯。」
楊豫之笑道:「此人膽大妄為,狠辣決絕,有頗有分寸,看起來是個人物,日後或許可以為我所用,也未可知。」
楊師道抬起頭,望著楊豫之,帶著從裡到外的疲憊,說道:「聽我的,別打他的主意。」
楊豫之一愣,不解的道:「阿爹,這是何意?伯父如今只掛著一個空頭的左光祿大夫,雖然名為雍州牧,可是雍州治中是高士廉,他是長孫皇后的舅父,於長孫無忌和陛下關係莫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陛下如今不放心伯父……這種信任是有條件的!」
楊師道道:「一碼歸一碼,別離他太近,卻也莫要得罪他。日後若要遇見了,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都不要插手。」
楊豫之滿面驚詫的道:「這卻是為何?」
楊師道擺了擺手,道:「我乏了,要歇息了,你退下吧。」
楊豫之莫名其妙地退了出去。
楊師道的眼睛望著燭台上,悠悠閃動地火苗,口中喃喃自語道:「太像了……太像了!」
楊師道的腦袋中仿佛回到三十年前,那個時候楊恭仁剛剛升任左宗衛將軍,歸左宗衛大將軍郭衍麾下,當時左宗衛將軍府長史郭令權依仗著是郭衍的侄子,處處頂撞楊恭仁。
楊恭仁當時就使計,讓郭令權犯軍法,然後交由郭衍處置,為了營救這個侄子,郭衍無奈漠視楊恭仁執掌左宗衛將領府上下大權。
可以說,現在的楊天保所處置周異同的辦法,幾乎與當時的楊恭仁如出一轍。
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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