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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變

跋 天崩地坼(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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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變:跋 天崩地坼(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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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天崩地坼(大結局)

    咸豐三十八年十月十五日,第一場冬雪落下,把大地鋪陳成一片潔白,圓明園基福堂中,奕焦急的來回踱著步子,已經斑白的髮根從月亮門的頭頂冒出來,也不知道他有幾天沒有傳聽差給自己剃過頭了。筆神閣 bishenge.com

    暖閣中不時傳出皇帝猛烈的咳嗽聲,喉嚨中像卡了一塊骨頭,吐不出又咽不下似的,呼吸急促得很,「怎麼……回事?太醫院都是一群蠢豬!」奕訥訥的罵道。.

    「六叔,您也別著急,皇阿瑪的身子,不礙的。」載湀起身,走到六叔近前,低聲安慰著。

    奕抬起熬得通紅的眼睛,看看身邊的侄子,無聲的搖搖頭,只聽腳步聲起,太醫院醫正李德山在前,欒立在後從暖閣中走了出來,眾人一起圍攏上去,「怎麼樣?皇上龍體可還無恙?」

    李德山的眼睛向周圍人臉上掃過,勾動了一下嘴角,正要說話,只聽裡面有皇帝的聲音響起,「叫他們都進來吧。」

    「是。」剛毅上前一步,挑起棉布門帘,眾人魚貫而入。皇帝在驚羽的幫助下坐直了身體,臉色煞白,胸前的月白色縑袍小褂上赫然有殷紅色的血跡。皇后坐在他榻前的一邊,雙眼早已哭紅,使勁咬著手中手帕的一角,生恐自己哭出聲來,在她身後,是瑾貴妃、蘭妃等一眾嬪妃。

    奕心中一酸,原本就紅彤彤的眼眶微微發熱,搶前一步,跪倒下去,「臣弟叩見皇上。」

    皇帝雖然很痛苦,但精神倒還好,「都起來吧。」他說,「朕以前啊,還舉得自己的身子不弱弱冠少年,這一次生病才明白,真是老之將近了。」

    翁同龢第一個嗚咽出聲,又趕忙用手掩住了嘴巴,把哭聲悶了回去,「你啊,哭什麼?虧你還是朕親口嘉許的我朝第一才子,怎麼連這種事還看不透?」

    皇帝笑罵了幾聲,轉頭向床腳看看,搖搖手,「把這個拿走。」

    楊三答應著,低頭拿起滿是血痰的痰盂,躬身退了出去。皇帝幽幽一嘆,心中也有些難過,他的這場病是為肅順而起,咸豐三十七年的臘月,肅順壽終正寢,皇帝當時正生了一場病,不顧身邊人的勸阻,執意到肅順府上,為他拈香祝禱,不想回來之後,病勢愈加沉重,本來以為天氣回暖之後,就能好轉,誰想卻越來越嚴重。熬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他自知大限將至了。

    「老六,如今老五不在了,你和老七在朕去了之後,要好好幫襯你的侄兒,別讓我大清列祖列宗流傳下來的基業毀在不肖之子的手裡,別讓朕幾近四十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皇上放心,臣弟……」奕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以頭觸地,咚咚直響,「臣弟都記下了,臣弟都記下了!」

    皇帝挪動了一下疲倦的身體,向驚羽點點頭,後者先扶著他坐好,隨即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轉身走到一邊的百寶閣前,拿出一柄鑰匙,打開櫃門,捧出一個由黃綾綢布包裹的匣子來,到床前放下、打開包裹,是

    一紫檀木製的匣子,一面掛又桃形的小鎖,另外三面共有九個銅鈕和扣絆,三面的啟口處均貼有封條,兩端的封條上有咸豐皇帝的欽筆簽名,正面封條上也有皇帝欽筆所書的『咸豐三十五年立秋日』字樣。

    皇帝捧著鐍匣,思慮片刻,向下一遞,「老六?」

    「是。」奕跪行一步,從驚羽手中接過鐍匣和鎖匙,當著皇帝的面逐一打開,基福堂暖閣中一片沉靜,眾人等待著最終揭曉的一刻,半點聲息全無!

    朱喻只有一份,是用4x8寸長寬的兩扣摺紙所寫就,奕捧出朱喻,面南而站,展開來看了一眼,即便是暗中一再告誡自己要冷靜處置,還是忍不住微微變色,好在眾人都伏地不起,沒有人發覺,當即高聲誦讀,「皇五子載湀,龍日天表,深肖朕躬,資品貴重,堪為人君。即由載湀嗣承帝位,以繼大清丕緒。欽此!咸豐三十五年七月初九,立秋日中浣御書。」

    載湀不由自主的哼唧了一聲,身體幾乎當場萎倒!他只覺得三萬六千個毛孔一齊張開,又似乎這些毛孔變作了三萬六千根繩索,把自己吊上空中,但突然斷裂,把他嚇得魂飛天外!

    載瀅也是臉色大變!其實不但是他,閻敬銘、翁同龢、彭玉麟、李鴻章、剛毅連同在場的眾人無不色變!竟然是五阿哥?

    皇帝把這些人的神色一個不落的盡收眼底,心中冷笑,「載湀,你和你六叔、七叔留下,其他人都跪安吧。」

    眾人稀里糊塗的被趕了出去,到外面的偏殿,為冷風一吹,載澦的頭腦清醒了一點,「是,……五弟?」他這樣問載沚,「老四,你也聽見了?是五弟不是?」

    載沚用力點頭,「是,三哥,你沒有聽錯,就是五弟!」

    載瀅聽著這兄弟兩個的一問一答,胸中的悲苦無以言喻,怎麼會是老五?為什麼不是自己?現在該怎麼辦?是照遺訓所說,奉五弟為君,還是另外想旁的辦法?還能有什麼旁的辦法可以想嗎?他不自覺的向李鴻章看去,老人面如土色,嘴唇微微顫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暖閣中,奕、載湀幾個人跪在地上,皇帝強打精神,盤膝坐好,「湀兒,」

    載湀還沒有從這天字第一號的巨大衝擊中緩醒過來,神魂不安的答了一句,「兒子……在。」

    「朕原本屬意你二哥,但,哎!他為人不爭氣,尤其是自三十年之後,黨援大臣,結交外官,朕幾次提點,卻全無半點作用,到了咸豐三十三年,朕二次南巡的時候,著你留京監國,讓他隨行,殊不知他言辭多有怨懟,無人臣、人子之禮,讓朕又是痛心,又是失望;」

    「但若說只是為此,便褫奪了他的大位之望,也未免過苛,朕多等了數年,誰知道,他又有一件讓朕失望之事:到咸豐三十六年,他膝下猶虛!府中養著四房妻妾,卻一無所出,這樣下去,只恐到了他老,或者天家人丁單薄,或者全無子嗣,必不能擇賢抑或擇長,無可選擇之下,便有可能危及我大清的基業。」

    他說到這裡,又是一通猛烈的咳嗽,用手掩住嘴巴,卻覺得口內一片腥澀,「皇阿瑪,您……歇一歇,您……」

    「傻小子,」皇帝笑罵,「朕即將進入永久的長眠,你還怕朕不得休息嗎?」

    載湀看著老父微微張開的嘴唇,可以清晰的看見潔白的牙齒已經被血染紅!他嗚咽一聲,低下頭不忍再看,「皇阿瑪,您的話,兒子都記下了,兒子都…………明白了!」

    「你啊,」皇帝滿足的笑了一下,「若說你肖朕,不如說你更像你母后,為人表面柔弱,實際上大事全不糊塗。朕想,該如何對待你的兄弟們,還有其他的那些人,不必阿瑪逐一教誨,你自有決斷。」

    「是,請皇阿瑪放心,兒子絕不敢有半點傷害兄弟,使皇阿瑪傷心之事。」

    皇帝點點頭,向奕看去,「老六,老七。」

    奕,奕譞淚流滿面的抬起頭來,「臣弟在。」

    「朕的這些兄弟中,老六,你是才華最顯的,朕盼著你,像輔佐朕一樣輔佐你侄兒,不要因為他是你的主子,便多方恭敬,一味順從,該勸諫的,不必和他客氣。」

    「是,臣弟都記下了,臣弟……敢不殫精竭慮,效死以報?」

    「老七,你也是一樣,侄兒有什麼做錯的地方,不妨直言,明白嗎?」

    奕譞抖動著厚厚的嘴唇,頻頻點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帝微皺眉頭,突然眼睛一亮,「還有一事,便是你羽姨,朕去了之後,她自會和你說她的去處,你要好好孝順她,如同朕在時一樣,明白嗎?」

    「是。」載湀抬起頭,和皇帝目光相碰,「請皇阿瑪放心,兒子絕不敢忘。」

    「就這樣吧,」皇帝真覺得有些支撐不住了,由驚羽和六福攙扶著,緩緩躺倒,低沉的訥訥道,「讓他們都進來吧。」

    把翁同龢以下的軍機處大臣,小五爺載漠以下的宗室、親貴全部傳進基福堂,眾人魚貫跪在奕三個人的身後。

    皇帝嗓子中的呼嚕聲越來越沉重,奕正待上去,驚羽卻搶先一步,呼喚了一聲,「太醫?快傳太醫!」


    李德立正在殿外侯旨,聞聲也不顧禮儀,幾步衝進,到御塌前伸手搭在皇帝的寸關尺上,半晌無言,「線香。」

    驚羽眼中的淚水奔流而下,望著躺在那裡,寄託了自己一生深情的男子,淚眼滂沱中,只見李德立拿起線香,伸向皇帝鼻下,一縷青煙凝而不散,他緩緩放下線香,轉身碰頭,「皇上歸天了!」

    載湀第一個擗踴大哭出聲,雙手捧住皇帝的雙腳,把臉埋進去,放聲嚎啕起來!

    載湀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好半天的時間,翁同龢、立山和彭玉麟先自起身,扶起了他,「皇上,皇上節哀,萬千大事還指望著皇上,萬萬不可過於悲哀,以致傷了龍體啊。」

    載湀甚至還沒有感覺到這『皇上』二字之稱是在呼喚自己,茫然四顧,載澧以下的眾多兄弟都已經起身,用哭紅的眼睛,帶著不同的神情向他看來,「這……這?」

    翁同龢向立山點點頭,架著載湀出了暖閣,基福堂正殿中已經設了一把罩有明黃椅披的太師椅,把他哭得酸軟的身子安於其上,三個人先一步跪了下去,碰了三個響頭,隨即起身,如是者三次,「臣,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載湀分辨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游目四望,奕、奕譞、載灃、載澦、載沚、載澧幾個有樣學樣的跪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載瀅萬分不願,但眼下木已成舟,新君即位,自己一步也錯不得!跟在眾人身後行了大禮,叩見新君。

    載湀遲疑了片刻,搖搖手,「都起來吧。」他說,「皇阿瑪棄世而去,將萬千至重交託於我,我想,眼下第一要做的,便是將哀詔布告天下,中外舉哀,緬懷先皇;第二,皇阿瑪之德,遠超三皇,功蓋五帝,我自問德行功業,不及皇阿瑪遠甚;是故,這自始皇帝而起的天子稱『朕』之制,便及先皇而止!自此以後,再不許有人稱『朕』。」

    奕不想他會有這樣突然而至的思慮,恭恭敬敬的答了一聲「是。」緊接著說道,「先皇統御字內卅有八年,享年五十八歲,已屬中人高壽。先帝繼聖祖謨烈,修明政治,條理萬端,躬勤愛民,夙夜勞旰,實千古罕見之聖君。臣以為當遵祖宗成例賜以佳號,奉安龍穴,這是此時最要之務。」

    「六叔說的是,我想,此事就落到您身上吧?現在有幾件要務立刻要辦:大行皇帝的諡號廟號要定。然後召集百官宣布中外,由禮部主持擬定喪儀,這就穩住朝局。還有些常例恩旨,待舉喪之後再議不遲。」

    翁同龢在旁聽著心下暗自惦輟,五阿哥不愧是皇上多年訓教出來,久歷朝務的阿哥。這些事都是自己準備說的,卻都被他說了個滴水不漏。想著,進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曲劃周密,極是妥當。定廟號年號用不了多少時辰。臣這就傳諭,令六部九卿各衙門順天府衙門主官進朝待旨。」

    「至於新朝的年號嘛?咸豐三十五年,蒙皇阿瑪嘉賞我和幾位兄長為郡王,我得蒙一個『祺』字,乾脆就以此為年號,叫祺祥好了。」

    咸豐三十五年,從大阿哥到五阿哥,同時被晉封為郡王嘉銜,分別是『烈、慧、直、英、祺。咸豐如此大手筆的一次性封賞了五個阿哥,一時間引發朝臣的議論,後來一次無意中聽說,除了載沚以外的四個人,還是沾了他阿哥的光——他在日本辦了四年差,公務料理得非常爽利明快,皇帝有意嘉賞,但又怕旁的人吃味,這才疊加恩賞的。

    新皇欽定年號,眾人自然喊好,奕心裡想,改元是件大事,年號是怎麼來的?改元之事和上尊諡差不多,按照朝章典故是要由軍機會同內閣擬好了多少個,由硃筆圈定。當然,這其中也有出入,便如同『咸豐』二字,便是三十餘年前,皇帝初初登基的時候,聖心默定的。

    正在這樣想著,只聽載湀說道,「祺祥二字,出自《宋史?樂志》:『不涸不童,誕降祺祥。』水枯曰涸;河川塞住了,也叫涸;童者山禿之貌,草木不生的山,叫做童山。『不涸』,就是說河流暢通,得舟楫之利,盡灌溉之用;『不童』,就是說山上樹木繁盛,鳥獸孕育。如是則地盡其利,物阜民豐,自然就國泰民安了,所以說『誕降祺祥』。」

    這番話咬文嚼字,聽起來有些晦澀,但在場的無不是飽學之士,心中暗暗思忖,這祺祥二字,果然起得好!

    載湀解說了一番,雙手在座椅的扶手上一搭,站了起來,「還有一事,自古子以母貴,母以子貴,母后侍奉先皇卌年有餘(音戲,四十的意思),更誕育渺躬,翁同龢?」

    「臣在。」

    「你即刻撰擬玉冊,尊母后為聖母皇太后。」

    「是。」

    嗣皇帝拉著奕的一支手,將他扶了起來,「六叔,」一語出口,淚水流了滿臉,「皇上節哀。」奕忍著悲痛,公事公辦的奏答。

    「您,您和七叔就我和呆在一起,我這……會兒心情迷亂……傳旨,六部九卿主官和在京二品以上大臣,到圓明園迎接皇阿瑪靈柩。這邊的事由禮王、鄭王指揮安置。」

    「臣等恭遵聖諭!」世鐸和承善一齊叩下頭去,思量著還要說些感恩戴德的話時,載湀說道:「道乏罷,各按自己的差事分頭去做,我就住在基福堂,疑事難決的可隨時遞牌子進來。」

    待眾人退出殿門,載湀腳步不停,由奕、奕譞兩個人陪著踱出殿外,守在殿門口的侍衛、太監見新皇帝出來,麻利的跪下了一大片。載湀沒有理會,擺擺手便下了月台。載澦、載沚正在宮前東廊下指揮太監穿換孝服分發孝帽,見他出來,兩兄弟一人捧孝帽,一人捧鰓麻孝服疾趨而來,長跪在地,滿臉戚容,哆嗦著嘴唇,卻什麼也沒說。

    載湀看著這雪白的衣帽,又轉臉看看已經糊了白紙的慎德堂和遠處的正大光明殿正門和到處布滿了白花花的幔帳紙幡,在半陰半晴的天穹底下寒風吹過,金箔銀箔瑟瑟抖動著作響,似為離人作泣。

    「皇阿瑪……您……就這麼……」他呆呆地由兩個兄弟服侍著換了一身縞素。剎那間,象被人用錐子猛扎了一下,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上蒼啊……這是真的……」他沒有眼淚,但視線已變得模糊。似乎不相信眼前的現實,他試探著向靈棚走了兩步,雙腿一軟幾乎栽倒在地下!

    載澦、載沚二人急忙趨前一步,一邊一個死死架住了他。「皇上……您得撐住……這個時候出不得事……外頭多少臣子、多少雙眼睛瞧著您呢!」

    「我知道,我知道。」載湀乾嚎了一聲,兩行熱淚撲籟籟順頰而下,卻咬著牙鎮定住了自己,抬頭向遠處看去,一身官服外套著白色孝衣的翁同龢、孫家鼐等幾個人腳步匆匆的趕了過來,於是他知道,這是內閣奉旨撰擬的先帝的廟號、諡號差事已經辦完,回來復旨了。

    「外面天氣冷,」不等幾個人開口,他先說道,「我們到裡面去。」

    領著眾人迴轉基福堂,嗣皇帝擺擺手,免了他們的跪拜禮,眼睛直望著翁同龢,「皇上,臣才略述一下,有缺失之處,再請皇上和諸位王爺、大臣指正補遺。皇上以為如何?」見他點頭,方一字一板說道:「先大行皇帝天表奇偉、大智夙成、質直好義、疏通中理、宏才肆應、允恭克讓、寬裕有容、天章睿發、燭照如神——據此,臣以為,諡文可定為『達天昌運德神功肇至誠先覺智勇仁慈寬仁信毅弘功表正睿聖大孝至誠』。不知皇上和諸位以為如何?」

    「六叔,七叔?」嗣皇帝問道,「你們以為呢?」

    「臣以為……」奕沉吟了一下,「先皇文治武功,四海仰服,在位垂四十年中,為我大清開疆拓土,這等前人所不及之功業,臣想,應該加上『德神功肇』四字,方可追述先帝生平。」

    「甚好,就按照六叔說的。加上德神功肇四字。」

    「是。」

    「廟號,若以我所見,先皇有生之年,開疆不下百數十萬里,這種武功,遠超列祖,故而應稱『祖』而非宗。」

    「是。」翁同龢無奈點頭,一朝出了三個『祖』,在中華歷史上還是第一次,但這句話是嗣皇帝所出,萬萬不能不尊,他想一想說道,「經緯天地曰文,成其道;道德博聞曰文,無不知;學勤好問曰文,不恥下問;慈惠愛民曰文,惠以成政;愍民惠禮曰文,惠而有禮;賜民爵位曰文,與同升;是故臣以為,先皇可稱文祖。」

    嗣皇帝搖搖頭,表示對這個撰擬的廟號的不滿,「我想,純德合天曰誠;從容中道曰誠;推心御物曰誠;秉德純一曰誠;明信率下曰誠;肫篤無欺曰誠;實心施惠曰誠。皇阿瑪一生,可稱得起一個誠字。」

    出自御口,便是旨意,眾人唯唯應承著,只聽他又說道,「照臨四方曰明;思慮果遠曰明;任賢致遠曰明;獨見先識曰明;聖能作則曰明;奉若天道曰明;遏惡揚善曰明;內治和理曰明;守靜知常曰明;至誠先覺曰明;遠慮防微曰明;懿行宣著曰明;智能晰理曰明;昭晰群性曰明。所以我想,皇阿瑪的諡號就定為『達天昌運德神功肇至誠先覺智勇仁慈寬仁信毅弘功表正睿聖大孝至誠明皇帝』。」

    停頓了一下,他又說道,「今日不是議政的時候,要趕緊籌辦大行皇帝的喪事。翁同龢,我說,你來擬旨。」

    「是。」

    載湀的身體坐得筆直,說道:「人子盡孝,無論天子庶民,以盡心盡禮為誠。所以舊制天子居喪,心喪三年,禮喪以日代月,只服二十七日喪禮,於理不合。我朝以孝治天下,先要自己作表率,怎麼能令天下人服孝三年,而自己只服二十七天的孝?這個制度改了。大行皇帝大殮,就在乾清宮南廡搭起青廬,以為我和列位臣工竭盡忠孝之。」

    說到這裡一頓,見眾人都瞠目望著自己,又道:「但身為天子,政務繁忙,如因居喪,荒怠政務,適背了皇阿瑪託付深意,反而為不肖之子。因而三年內在乾清宮如常辦事,繁細儀節著由烈郡王載澧,慧郡王載瀅主持,這樣既不誤軍國大事,我又可以盡孝子之職。」

    「國家驟逢大變,又新喪哀慟,恐怕有精神不到之處。」載湀接過墨汁淋漓的草稿,點點頭又對眾人道:「即令恭親王奕、醇郡王奕譞,禮親王世鐸、鄭親王承善為總理王大臣,隨行參贊,著即賞雙親王俸。載澦、載沚主管兵部,著立山、剛毅兼任戶部、刑部尚書,辦理軍務並處置京師防務一應事宜。」說罷目視翁同龢,略一沉吟才道:「翁同龢、李鴻章、閻敬銘原差不變,加恩賞世襲一等輕車都尉,上書房、軍機處兩處日常事務要兼顧起來。就這樣吧——明白麼?」

    「臣等領旨,謝恩。」

    載湀再度起身,由載澦、載沚兄弟兩個虛扶著,出了殿門,「我們到母后的寢宮中去。」

    「萬歲爺起駕了!」一聲聲悠長的呼喝,遠遠的傳了出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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