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秦軍精銳一字排開,旌旗招展,鐵甲威嚴,麾蓋之下,苻堅正舉目望著北面,左邊站著權翼,右邊站著苻融。
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一支灰褐色的騎兵。
掀起偌大灰塵,浩浩蕩蕩南下。
秦軍全神戒備,長矛林立,十幾員秦將一字排開。
騎兵衝到一射之地,紛紛下馬,步行向前。
「慕容德、慕容楷、慕容桓、慕容肅、慕容泓拜見天王!」四將領著一干慕容宗室單膝跪在苻堅面前。
慕容氏子弟得天獨厚,雄武英俊,令人眼前一亮。
苻堅目光落在最小的慕容泓身上,八九歲的年紀,卻姿貌過人,「請起請起!」
苻堅不扶輩分最高的慕容德,反而去扶最小的慕容泓……
「故國不幸為狄梁所滅,聞天王英雄蓋世,特來相投,一報國讎家仇,二為天王掃平關東!」慕容德慨然道。
「哈哈哈,諸位來投,可見天下人心在秦,朕再添數員虎將也!梁國不得人心,遲早為朕所滅,以報諸位滅國之恨!」苻堅掃了一眼眾人,還有身後的數千騎兵,心中大喜。
能跟著慕容德萬里迢迢來投的,都是忠心耿耿的精銳。
還是騎兵。
苻堅如何不歡喜,是以重賞之,當下封慕容德為奮威將軍、張掖太守,慕容楷為積弩將軍,慕容泓為散騎常侍,留在身邊。
其他慕容氏也各有官職。
帶他們回長安安置,所帶部曲,也不拆分,繼續追隨諸慕容。
「慕容諸將,皆有異心,為梁所逼,不得已投降於天王,如今皆封將軍,假以時日,尾大不掉,必成禍患。」苻融在苻堅身邊低聲勸諫。
只要是來投奔的,苻堅一概大加封賞,統領舊部,還留在長安附近……
權翼眼神深邃起來,他的故主姚萇近日處境不太妙,攻伐宛城、新野不克,龍驤將軍沒有,還受到了苻堅的打壓……
「不然,朕以赤心待之,各部互相牽制,安敢叛朕?大秦猛將如雲謀士如雨,還制不住幾個亡國之人?」
「天王即便要收其心,也不應全部封賞……」苻融不是第一次勸諫。
但苻堅卻鐵了心,「厚加賞賜,方能收遠人之心,李躍行霸道,朕行王道,仁義在前,刀兵在後,方能克制梁國。」
「天王仁義!」權翼拱手。
氐秦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關中凋敝,人口不足,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向天下各種勢力展現大秦的胸懷,吸引他們投奔。
苻融知其不會接納自己的建議,也就閉口不言。
苻堅卻主動換了個話題,「近日細作探知梁國行五路圍堵之策,汝二人可有破解之法?」
五路圍堵乃是陽謀,堂堂正正,本身就是消磨,也不怕秦國知道。
陽謀最是難解。
而且這種事情也隱瞞不了。
雙方兵力只要一調動,對方很快就能打探道。
「所謂五路圍堵,不過是障眼法而已,潼關、武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河套、上庸千里迢迢,的得不償失,臣弟料定梁國意圖仍在蒲坂。」
「不錯,蒲坂有王猛、薛強、魏山諸將,六七萬人馬,鄧羌一萬部曲,難以抵禦。」苻堅滿臉憂慮。
關中之疲敝,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為了上一戰,苻堅厚著臉去拜了沙門。
雖然得到了錢糧,但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此後氐秦不得干預沙門傳教,沙門寺院不歸氐秦官府管轄,自成一系,只向苻堅通報……
權翼拱手道:「天王不必多慮,五路人馬,只需破其一路,便可化解。」
「哦?先生可有妙計?」苻堅一臉期待之色。
權翼眼珠子一轉,早有主意,「臣聽聞其中一路乃慕容垂,慕容德乃慕容垂胞弟,慕容楷乃慕容恪之子,慕容恪對慕容垂有大恩,破敵之法,當落子於慕容垂身上!」
苻融深以為然,「不錯,慕容垂不忠於燕,豈能忠於梁國?臣弟聽聞王猛與慕容垂不和,或可挑動慕容垂投我!」
有了慕容德、慕容楷,便有了勾連慕容垂的契機。
「傳信慕容垂,若能棄暗投明,朕將裂土而封之!」
只要能擊敗梁國,苻堅無所不用其極。
反正這天下如此之大。
苻融一愣,欲言又止,低嘆一聲。
權翼拱手道:「欲破強梁,還需要江東助力。」
苻堅道:「奈何桓溫拒絕朕之心意,前次伐梁,桓溫非但不出兵,還令朱序屯兵樊城,威脅我軍之側,江東皆鼠目寸光,竟不知唇亡齒寒之理!」
氐秦幾次聯絡江東,欲修盟好,共抗梁國,卻全都石沉大海。
桓溫反而跟梁國聯合起來,仿佛江東甘願成為梁國的下國。
「臣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馬蹄輕緩,已經渡過了渭橋。
走在前面的慕容諸將歡聲笑語,為苻堅的恩遇而高興。
「先生乃朕之肱骨,但說無妨!」苻堅揮揮手。
「如今強敵壓境,我軍全力應付關東五路大軍,無暇難顧,且蜀中凋敝,比之關中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以當初桓溫棄之如履,眼下之計,不如歸還江東,重修兩家盟好,收縮兵力,即便桓溫不同意結盟,也可挑撥兩國關係。」權翼小心翼翼道。
苻堅好大喜功,明知蜀中是雞肋,也要占著。
這幾年投了些人力物力進去,卻如石沉大海一般,連個響都沒有……
而且蜀中門戶全都捏在桓溫手上,想要收復,也就一句話的事,氐秦在蜀中絕不是桓溫的對手。
「蜀中乃將士千辛萬苦所得,如今……歸還江東,將士何以看朕?」苻堅眉頭深鎖。
道理他也明白,蜀中想守也守不住,但就這麼交出去,實在有些不甘心。
苻融拱手道:「先生所言極是,漢中在我軍之手,交出一個蜀中又能如何?且桓溫行僭越之事,正需功績,投其所好,可成兩家之盟!今天下三分,江東志在偏安,秦晉再不聯手,必為梁國一一攻破,臣弟願親赴江東,遊說桓溫及江東君臣!」
三國鼎立這一套,已經不是什麼新東西。
秦亡,晉亦獨木難支,想偏安都沒機會。
「蜀中……」苻堅一臉不舍。
當年蜀中可是號稱天府之國。
「天王志在天下,豈可在意一城一地之的得失?捨得捨得,今日舍,明日得,若能擊敗強梁,區區蜀中,何足掛齒?」權翼順著苻堅的秉性苦口婆心勸道。
「也罷,他日朕掃平關東,蜀中不足論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