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峰,大楚正統元年入伍,參加過五指峰之戰、挺進長沙先登營、河北會戰,榮立個人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三次。
正統五年加入君衛隊,現為忠義校尉銜,一四三部裨將。」
第一撥參與攻城的任務被交到了這個名叫於峰的裨將身上。
所謂的一四三部,就是大楚第一軍四衛三部。
「西進長沙的時候,你營便是先登營,現在本將軍希望,你部也能做東進昇州的先登部。」
於峰挺直了腰杆,大聲應道。
「請大將軍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領了命,於峰轉身跑入軍陣中,吼道。
「架盾,攻城!」
兩千五百名士兵在於峰的率領下邁開腳步,向著坍塌的城牆豁口處發起衝鋒,得益於城牆的破碎石坡,倒是省卻了攻城器械的拖累。
豁口並不大,顯然不足以兩千五百人同時湧入,於峰只能先投入一個營。
「拿下一個橋頭堡!」
麾下校尉一句話沒說,攥著刀便帶兵沖了上去。
豁口雖然有了,可同樣宋軍也在這裡備下了一支大軍,嚴陣以待。
昇州的守城器械雖然不及東京那般種類繁多、數量巨大,但像腳踏弩、連環弩等利器絕對充裕,面對衝鋒而來的於峰部,宋軍的應對極其犀利。
數十架弩車鬆開粗大的弓弦,足有成年人小臂粗的菱刺弩箭呼嘯而出,楚軍的盾牆根本不堪一擊。
最當先的一排戰士頃刻見宛如割麥子般倒下。
破除了盾牆,便到了連環弩發揮的機會。
所謂的連環弩不是諸葛連弩那種單兵武器,更貼切的說法應該叫連環弩車。
這個被記載進《天工開物》和《武經總要》中的戰爭器械是這一時期宋軍的大殺器。
全車共有六個弩筒,內部是極其複雜的弩臂、機括系統,需要兩名宋軍用腳踏來操控才有足夠力氣帶動內部的齒輪,以此上弦發射。
每次射出便是六支兩寸粗細,一尺見長的弩箭,兩百步內穿硬甲如破紙縞。
在這如雨幕般密不透風的連環弩箭下,攻城的楚軍遭受到了巨大的阻擊。
成片成片的倒下。
甲冑被輕而易舉的射穿,鋒利的箭矢直接貫穿背心、胸腹。
巨大的傷亡讓於峰有些痛苦的閉上眼,這時身邊的參將忍不住了,說道:「將軍,兄弟們一時半會攻不進去,先撤下來吧,報告大將軍,等用火雷子炸開更大的豁口後再沖。」
於峰轉頭,兩眼通紅。
「咱們是第一軍,哪有一受挫就撤的道理,繼續攻,一個營垮掉就再投入一個營。」
身後,一名軍令官馳騁而來,向於峰傳達了駱成武的軍令。
「昇州於我大楚而言至關重要,於統一大業至關重要,自攻城時,你部要從你開始衝鋒在前,本將軍不想聽困難,更不想聽傷亡,我只希望看到捷報!」
駱成武的死命令讓於峰再無退路,眼瞅著戰局仍然不順,於峰怒極,拿掉自己腦袋上的頭盔,舉刀親自上陣。
「軍人當死於戰陣,何須馬革裹屍,兄弟們,隨我沖!」
言罷便第一個邁出衝鋒的腳步。
身後兩名參將對視,俱都咬牙,緊隨其後。
完全打亂了。
這功夫哪還有什麼指揮官,冷兵器交戰,拼的就是誰更勇,誰更不怕死。
裨將、參將帶著十幾名營級主官組成了沖陣的尖刀隊,確實激勵了軍心士氣,可並不意味著就能讓楚軍變成鐵羅漢活金剛,宋軍的箭雨還在宣洩,也還在無情的收割著生命。
「將軍小心。」
一名參將衝鋒之時不忘觀望,眼瞅著一支弩箭射向於峰,當下用力一躍,側著將後者撞到。
弩箭射穿了參將的胸甲,將其帶飛,釘在了地上。
血,像是廉價的水一般汩汩流出。
於峰轉頭看了一眼,甚至沒時間去感傷和呼喊,從地上打一個滾爬起來,繼續向前沖。
「楚軍都是瘋子嗎?」
負責這個缺口的宋軍將領吞了一口唾沫,眼神中滿是驚駭和惶恐。
天下怎能有如此悍不畏死的軍隊?
他卻不知,這是大楚第一軍,是駱楚的老兵精銳。
而在於峰部的身後,一直觀望著攻城進度的駱成武面無表情,又點了一名裨將的名字。
「朱勇,你部即刻投入戰鬥,必須給本將拿下。我只給你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做不到,就回家種田吧。」
被點了名字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身高不足六尺的短胖漢子,聞言兩隻眼裡露出凶光,大聲喝道:「請大將軍放心,末將斷不辱命。」
駱成武沒吭聲,而是喚來一名哨騎。
「向大王匯報,我軍以在昇州取得部分突破,此刻正在激戰,請大王放心,兩日內昇州必破,大王千秋無期。」
身旁的副都指揮使愣住了。
「大將軍,這可是虛報軍情啊。」
「本將軍沒有虛報!」
駱成武低喝道:「若是朱勇部還拿下不來,本將軍就親自沖陣,昇州城和本將軍的腦袋,大王一定會看到一個!」
副指揮使頓時嚇得噤聲,揮手示意哨騎去報信。
朱勇也是一怔,隨後快步離開,來到自己部軍陣前,脫下沉重的甲冑,露出精壯且傷痕密布的軀幹。
「本部所有營校尉、輔營校、隊率出列。」
軍陣有了反應,幾十名軍中軍官走了出來,目光炯炯的看向朱勇。
後者轉身,刀指昇州城。
「大將軍給了咱們一個時辰,我這裡只有半個時辰,所有軍官隨本將軍組成敢死隊,拿不下橋頭堡,咱們就在這殉國。」
將為三軍魂,有什麼樣的將軍就有什麼樣的兵。
隨著朱勇部的投入,本就已經感覺到吃力的宋軍防線頓時岌岌可危起來,於峰部還沒有完全擋住,現在又來了一部更悍不畏死的瘋子。
「狗日的,朱勇你小子是來搶功的不成。」
於峰側首,看到衝上來的朱勇,頓時紅了眼喝罵一句。
後者瞥他一眼:「打到現在都沒有什麼進展,我第一軍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放你娘的屁!」
於峰一把推開朱勇,整個人虎吼一聲,從一地的磚石中輾轉攀登,而後一躍而出,雙手握刀,兩眼冒光的看向當面一名宋軍。
這名宋軍的眼中浮現出無盡的驚恐。
而於峰則覺得胸腔處,有一股火開始燃燒。
先登,還是他,先登,也只會是他的一四三部!
鋒利的鋼刀砍下了這名宋軍的腦袋,於峰也終於踩到了這一段缺口之上。
這一刻,離著於峰最近的幾名宋軍手握鋼槍捅刺而來。
來不及興奮,於峰在地上一滾,隨後便如大鵬般躍起,撲向其中一人,過程中,鋼刀便帶著破空聲划過這名宋軍的脖頸。
鮮血噴涌數尺之高,而後便像是雨水般撒落,澆在於峰的身上。
「痛快!」
於峰哈哈大笑,更添三分生猛,左擋右砍,連斃數敵。
正自神勇之際,突聽身後利刃破空,驚回首,只見一名宋軍軍官挺槍刺來,槍刃上的寒芒已是近在咫尺。
「我命休矣。」
前勢方止的於峰此刻根本來不及應對,心中不免慘然,間不容髮的當口,一個黑短身影暴起,生生將這宋軍軍官撞飛出去,槍刃變向,從於峰眼前划過。
驚起一片寒毛炸立。
是朱勇!
「別跟老子道謝,老子救兒子天經地義。」
一刀劃開身下宋軍的喉嚨,朱勇站起身不去看於峰,左右拼殺起來。
後者本來一肚子的感激頓時煙消雲散,笑罵一句緊跟著繼續作戰。
兩人身後,源源不斷的楚軍開始登上城頭。
駱成武等待的橋頭堡,終於出現。
一名軍令官跑回軍陣,像這駱成武大聲道:「報告大將軍,於峰部和朱勇部以完成既定任務,宋軍雖反攻兇猛,但請大將軍放心,即使戰至最後一人,陣地也不會丟!」
凡落入楚軍手裡的橋頭堡,就不會有再次丟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