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一段旅途的終點
三年後。
初春。
大漢,樂安府。
「相公!你快一些!」
一輛馬車停在院外,翠兒回頭喊了一聲,聲音清脆。
很快,賀景便笑呵呵的從院中走了出來,手裡還提著一個不大的包袱。
三年前,魏長天走後不久,兩人便成了婚。
不論賀家如何反對,賀景仍力排眾議,娶翠兒做了正妻。
而再之後,他便在御試中金榜題名,中了進士,並且「破例」得以回到老家樂安府為官。
為官的三年賀景兢兢業業、一心為民,深得百姓愛戴。
再加上蘇啟知道他與魏長天好似有些關係,因此便在今年開春時又一次破格將他提拔為戶部左侍郎,擇日入京上任。
僅僅三年時間,便從一個普通舉人便成了從三品的京官,賀景的官途可謂是一路暢通,前所未有。
而他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麼,所以便並未著急入京就職,而是打算在此之前先與翠兒一道去一趟蜀州。
一是成婚三年,他一直忙於公事,鮮有時間陪翠兒遊山玩水,這次便算是補上了。
二是想要去拜訪一下魏長天,當面道出心中感謝。
「禮物可都已裝好了?」
扶著翠兒上了馬車,賀景小聲問道:「還有陛下托我給魏公子捎去的信,沒忘記吧?」
「放心吧,都放好了的。」
翠兒掩嘴笑道:「我又不是那般粗心大意之人。」
「那就好那就好。」
賀景輕輕拉過翠兒的手:「翠兒,這三年辛苦你了,這次我們便一路遊山玩水,好好看一看這天下美景。」
「嗯,都依相公的。」
翠兒幸福的笑了笑,旋即又有些期待的小聲感慨:「相公,你說時間怎得過的這樣快,竟這就過去三年了。」
「有時我閒來無事想起,總覺得魏公子仿佛便是昨日才走的呢。」
「也不知道魏公子現在過得如何,樂安這邊總是打聽不到太多消息。」
「對了,聽說京城那邊也已有報紙了?」
「等咱們搬去京城之後呀,我怎麼也要日日買來看看有無與魏公子有關的事」
「.」
馬車緩緩駛動,載著賀景與翠兒駛出了樂安府城,向著東邊而去。
經過三年前的一陣動盪後,大漢的政權現如今已十分穩定,百姓也得以安居樂業,一切都恢復到了大乾時的繁榮。
雖然有不少人仍不認同大漢的「合法性」,甚至仍覺得自己是大乾人。
但最起碼,有蘇啟這樣一個「一切為民著想」的皇帝,大家卻也實在找不到太多復辟舊朝的理由。
沒錯,蘇啟延續了他做臨川府尹時的作風,應該是當今天下最體恤臣民的一位皇帝了。
而這其實也正是魏長天當初會選擇蘇啟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只不過他從未與別人講過罷了。
一個月後,賀景與翠兒一路邊走邊玩,離開大漢,經過大楚,進入了新奉地界,一個名為「成建」的邊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前極少這樣連續奔波的緣故,入城的當日,賀景就染上了風寒。
問過客棧夥計之後,翠兒得知城中最好的醫館叫「濟世堂」,便立刻坐車去給賀景抓藥。
而濟世堂外人來人往的景象也表明客棧夥計說的沒錯,這座醫館在成建城中好像確實挺受百姓信賴的。
「夫人,這裡人多,您不如在車上稍等片刻,小的去給老爺抓藥便是。」
停好馬車,車夫見這濟世堂內外竟有這麼多人,不免擔心翠兒一個女子容易遭人衝撞。
翠兒也有這方面的擔憂,便點了點頭,看著車夫快步走進了醫館。
「人參一錢!天麻兩錢!山楂五枚.」
「你拿好,記得每日煎服兩次,五日後再來拿藥.」
「多謝李姑娘!這是俺上次替老母拿藥欠下的二十文,這次給您送來了.」
「無妨,你若是手頭不寬裕便再賒幾日,不打緊.」
「哪能呢!俺欠誰也不能欠李姑娘您的錢!要遭天打雷劈的!」
「好,那我就收下十文,剩下十文你拿回去今年多買些麥種」
「.」
「哎呀,李姑娘真是心善啊!長得也跟天仙似的!能在濟世堂行醫真是咱們成建城的福分啊!」
「誰說不是呢!就是也不知道李姑娘為啥不願嫁人,此前那麼多人來給她說媒,聽說全都被她婉拒了。」
「可能李姑娘已有意中人了吧。」
「但也沒見李姑娘跟哪個男子走得近啊。」
「好了好了,別說了,到你了.」
竊竊私語迴蕩在前堂,雖然此時有好幾人都在坐診,但唯有李梧桐面前的隊排得最長。
而那車夫初來乍到,自然便以為是這個長相姣好的女子醫術最佳,便也排在了隊尾,足足等了兩刻鐘才輪到他。
「姑娘,我家老爺染了風寒,想抓一方治風寒的藥。」
第一次見女子坐診,車夫也不知道該咋稱呼李梧桐,剛剛又聽說後者沒有嫁人,於是乾脆叫做了「姑娘」。
而李梧桐也沒在意,仔細詢問了一下病症後,便衝著身後的藥房喊道:
「麻黃二錢!桂枝四錢!防風、白芷、川烏各一錢.」
很快,包好的藥包自藥房傳到前堂,李梧桐交到車夫手中,輕聲說道:
「給你家老爺慢火煎服,每日服兩次,三日之內應當便好了。」
「多謝姑娘。」
車夫趕忙接過藥包:「不知這副藥多少銀子?」
「三十文。」
「好嗯?三十文?」
掏錢的手一頓,車夫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
他此前也經常做一些抓藥的瑣事,因此對各種常見藥材的價格有個大概的了解。
所以.這也太便宜了吧?
「姑娘,怎得只收三十文?這藥怕不是用的陳藥吧?」
皺了皺眉,車夫當即皺眉道:「姑娘,我家老爺不差銀子,你只管配最貴的新藥便是,不必.」
「你說什麼呢!」
不滿的嚷嚷聲自身後傳來,還沒等李梧桐解釋,便有人憤憤的打抱不平道:
「哼!你跟你老爺都不是成建府人吧!」
「整個成建府誰人不知濟世堂從不用陳藥!誰人不知李姑娘菩薩心腸!」
「我看你就是討打!」
「還不趕緊給李姑娘賠罪!」
「對!趕緊給李姑娘賠罪!否則我們饒不了你!」
「.」
一瞬間,一群人便圍攏上來,群情激奮的要車夫道歉。
後者哪裡見過這等場面,又哪裡知道這個女大夫竟在這成建城如此受人愛戴,不由得直接愣在了當場。
好在李梧桐很快就站出來替他解了圍,這才避免了事態進一步惡化。
而就在濟世堂里的這場小風波逐漸平息之時,屋外的翠兒卻突然跑下馬車,追上了一個身著粉裙的女子,氣喘吁吁的喊道:
「這、這位姑娘!等一下!」
「.」
停步回頭,當看到翠兒的一剎那,粉裙女子的眼中明顯閃過了一絲驚訝。
說實話,眼下換做是誰估計也會驚訝。
畢竟兩人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這位姑娘.」
輕輕調整了一下呼吸,翠兒走近了一點。
她剛剛等在車上無聊,便掀開車簾看街上的行人。
結果沒曾想竟就看到了這樣一個與自己長得十分相似的女子。
一下子記起三年前發生的事,翠兒立刻便下車追了上來。
不過現在等她真的追到這粉裙女子之後,一時間卻又不知該說點什麼,最後便乾脆一咬牙直接問道:
「敢問姑娘.可是姓尤?」
「.」
雙眼驀然瞪大,粉裙女子的表情立刻變得無比警惕,深深看了翠兒一眼後竟直接轉頭就走入了一條小巷。
翠兒愣了一下,趕忙追過去。
可等她站在巷口時,巷中卻已不見一個人影了。
茫然的站在原地,翠兒不知道那女子為何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很明顯,就後者的反應來看,她確實應當姓尤。
至於是不是魏長天在找的那位尤姑娘,翠兒不得而知,更不明白對方為啥會跑。
總之現在人確實是已經不見了。
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翠兒搖了搖頭,轉身準備離開。
不過就在臨走之前,她還是大聲衝著空蕩蕩的小巷喊了一句——
「尤姑娘!魏公子一直在找你!」
「.」
三天後,賀景的風寒好了,他與翠兒便也離開了成建城。
關於粉裙女子的事,翠兒自然與賀景講了。
賀景也拿不準前者究竟是不是那位「尤姑娘」,便詢問翠兒還有無注意到別的細節。
翠兒回憶半天,最後才想起那女子發間好似戴著一根桃花簪子。
賀景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將此事記在心裡,打算等到了蜀州後告訴魏長天。
就這樣,兩人又向東行了半個多月,終於在三月初的時候離開了新奉,跨過蟒河和一片戈壁,進入了大寧的原州地界。
五年前「原州城慘案」因為太過慘烈,故而兩人都早有耳聞。
而現在五年時間過去了,原州城仍舊是一片廢墟,只是平日裡偶有大寧百姓會來此悼念在那場慘劇中逝去的親友。
不過距離原州城不遠的平江縣倒是越發熱鬧,成為了大寧西疆距離新奉最近的一座邊城。
「相公,我原本以為這平江離著原州城這樣近,百姓都不敢留在這裡呢。」
與賀景並肩走在長街上,翠兒笑著說道:「想不到竟這樣熱鬧。」
「哈哈,想來是因為原州城被毀之後,此城便成了於大寧與新奉之間往來商隊落腳之處的緣故。」
賀景不愧是中過進士、當過官的人,立馬便道出了其中關鍵:「自古以來哪裡多商哪裡便熱鬧,如今五國間通商密切,平江能有此繁華便也不奇怪了。」
「啊,原來如此.」
翠兒恍然大悟的點點頭,看向賀景的眼神也更加崇拜。
而就在此時,後者卻突然停下步子,好似在仔細聽著什麼。
「相公,怎麼了?」
翠兒疑惑的向路邊看去,這才發現不遠處有一間小小的學堂。
刻有「致知」二字的木匾在陽光下泛著淡淡金光,木窗敞開著,隱隱有孩童的讀書聲自當中飄出。
「是魏公子作的春江花月夜。」
抖了抖衣袖,賀景輕聲說道:「想來先生正在教詩律。」
「哇,魏公子真厲害,作的詩竟連這樣的小學堂都在教。」
翠兒不是文人,當然不知道魏長天如今在天下詩壇的地位,因此聽賀景這麼說不禁大為驚訝。
另一邊賀景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笑了笑,然後便與翠兒走過學堂大門,繼續去游賞這平江城的風土人情了。
很快,兩人就這樣慢慢走遠。
而與此同時,名為致知的小學堂里,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男童則正有些崇拜的與同伴小聲感慨道:
「喂,這魏長天好生厲害啊,咱們背的詩里我覺得屬他作的最好!」
「聽我娘說這個魏長天不光作詩厲害,打架也厲害的很呢!」
「我還聽說皇上都要聽他的呢!」
「真的麼?那他一定很聰明了!」
「這還用你說,就是不知道他跟先生誰更聰明一些。」
「我覺得是先生。」
「我覺得先生或許不如他.」
「.」
竊竊私語中夾雜在背書聲中,有清風過窗,拂動堂中孩童垂髫。
而那「先生」便就坐在一面屏風之前,手中捧著一本古書,表情溫和平靜。
既然孩童們會拿此人與魏長天作比,就說明在孩子們心中此人的才智極高。
事實也確實如此。
這致知書堂才開張不過三年,規模也很小,但送來的孩童學的總要比別家書堂的好上許多。
甚至有時有孩童家中遇到些麻煩事,他只用三言兩語便能令人茅塞頓開,只要按他說的辦,什麼問題便都能迎刃而解。
如此一來,這個年紀並不大、估計只有而立之年的先生便也被很多名門大戶看中了。
有人想請他來府上給自家子女做私教先生。
有人想請他做謀士。
還有人想與他合夥做生意,本錢不需他出一分一毫。
毫無疑問,以上這些不論哪一個,賺的錢、收穫的名聲勢必都要比在這裡開學堂來得多。
但這人卻統統回絕了,三年間就守著這小學堂教書育人。
哦,他還娶了一個很普通的娘子。
是城裡一戶尋常人家的姑娘。
長相算不上出眾,身段談不上玲瓏,更沒有與他相匹配的學識。
不過為人和善、踏實本分。
更關鍵的是,姑娘待他很好。
「相公,下堂了麼?」
門帘輕輕掀開,一身布衣的女子探進一個腦袋,小聲說道:「子時了,該吃午飯了。」
「師娘好!」
「師娘!」
「見過師娘!」
還未等先生開口,堂中孩童便嚷嚷作一團,看得出對這位師娘很是喜愛。
而那先生也笑著擺了擺手,孩童們立刻丟下書本,飛也似的跑出了學堂。
「哦!下堂啦!」
「回家吃飯嘍!」
「.」
跟一群脫了韁的小馬似的,不多時,堂中便只剩一男一女兩人。
「相公,快趁熱吃吧。」
「你最近幾日咳嗽的又厲害了,我便熬了些梨粥」
一面說著話,一面從食盒裡取出一隻小瓦罐,幾碟小菜。
飯菜的香味縈繞在空氣里,正午溫暖的陽光正愜意。
「好。」
先生笑了笑,盛了一碗粥先擺在女子面前,然後才給自己又盛了一碗。
兩人相對坐著,一面閒聊幾句家常,一面喝粥吃菜,清風翻動書頁,有貨郎在窗外街上叫賣,遠近的聲音里滿是人間煙火。
如果要形容一下這幅「夫妻恩愛」的場面,那男人無疑一口氣便能說出許多典故和成語。
而女子沒讀過書,估計是說不出來的。
不過她卻知道自己早已認準了眼前這個男人,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的對後者好。
哪怕男人從未告訴她自己來自何處,曾經又做過何等驚天動地的事
三月鶯飛草長,早稻已冒出了綠油油的嫩尖。
馬車不快不慢的行駛在平整的官道上,兩側儘是綠油油的稻田。
灌渠將遠處的河水引至地頭,一個個古怪的鋼鐵「小屋」冒著騰騰熱氣,在「轟隆隆」的響聲中又將灌渠之水引入稻田,看得坐在車中的翠兒大感驚奇。
離開大漢兩個月,她與賀景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大蜀蜀州。
而一入蜀地,沿途所見之景便與別處大不相同,其中最新奇的便要屬這些能引灌渠之水的「鐵屋子」了。
「相公,這都是些什麼呀?」
趴在車窗邊,翠兒愣愣的問道:「怎得在別處從未見過呢?」
「應當叫做蒸汽機。」
賀景估計此前聽說過蒸汽機,所以眼下倒是能說出名字。
不過他畢竟沒見過實物,故而其實也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有何作用。
「想來便如風車一般,是作抽水灌溉之用的吧。」
「蒸汽機」
翠兒還是不解:「可此刻明明無風,這蒸汽機為何還能引水?」
「這我就不知了。」
賀景誠實的搖搖頭,由衷感慨道:「總之大蜀有魏公子在,出現何等神奇之物都不奇怪。」
「嗯,大蜀百姓的日子一定過的都很好。」
翠兒點了點頭,落下車簾:「最起碼有了這些鐵屋子,耕種時便不需再那般勞累,也不必怕遇到旱災了。」
「是啊。」
賀景視線遠眺,一座氣勢雄偉的古城輪廓便出現在了目光盡頭。
此刻時間尚早,太陽還未完全升起。
可哪怕便是在這朦朧的晨光里,蜀州城卻也仿佛散發著令人嚮往的活力與新鮮。
翠兒說的沒錯。
現如今,大蜀百姓的日子確實過的很好。
而至於這個「好」究竟「好」到了什麼程度.或許從現在大蜀民間流傳的一句俗語之中可以窺見一二。
耕種不必再問天,行商不必再拜官,修行不必再求仙。
蜀州城,未央宮,金鑾殿。
「.陛下,關於第一條鐵路修建一事,微臣的意見便是如此。」
「還請陛下儘早定奪。」
金頂玉柱,重檐九脊。
近百朝官手捧笏板立於殿中,端莊華貴的寧玉珂坐於龍台之上。
身為大蜀宰相的游文宗剛剛進行完「總結髮言」,其中最重要的便屬「修建鐵路」一事。
如今天工局已經製造出了以蒸汽機為動力的「火車」。
那麼接下來自然便是修建鐵軌,正式將這種新型交通工具推廣開來。
修建鐵軌並不難。
但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這第一條鐵軌的「規劃路線」卻尤為關鍵。
游文宗建議的路線是從蜀州城至大同城,剛剛也列舉了許多這麼做的好處。
不過這事兒肯定最終還是要寧玉珂拿主意。
只是後者思忖了片刻,竟緩緩說道:
「游大人,此事關係重大,還是待朕先問過夫君他之後再說罷。」
問過夫君再說
身為女帝、大蜀的最高統治者,寧玉珂這話怎麼聽怎麼奇怪。
但游文宗居然絲毫沒有驚訝,道過一聲「微臣明白」後便躬身退回了隊伍。
其它朝臣也都是一副平靜的樣子,似乎對寧玉珂剛剛說的話早已見怪不怪了
「還有無奏事者?」
「無事退朝!」
在小太監的喊聲中,寧玉珂起身走下龍台,繞過一道屏風便消失不見了。
一眾朝臣也紛紛走出金鑾殿,三五成群的一邊說話,一邊往內宮外走去。
而就在眾人還未走下那長長的漢白玉長階之時,宮外,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光柱卻突然沖天而起,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
文官們大都一臉茫然,看著光柱的方向愣住了。
不過武官們卻是平靜許多,立馬便有人解釋道:
「諸位大人不必驚慌,此乃突破二品境所引動的異象,很快便會消散的。」
「嗯?這麼說是城中有人突破二品了?」
「沒錯,從這方位來看應當是魏公子府上。」
「啊,想來應是魏公子的哪位門客吧。」
「哈哈哈!大幸!大幸啊!」
「.」
心情從緊張變得放鬆,一群朝臣抬頭看著光柱消散,然後便各自忙碌去了。
既然是魏府之中有人突破,那就沒啥好擔心的。
不過他們猜的卻也並非全對。
這股光柱確實是自魏府而起,只是突破之人卻不是魏長天的門客。
而是
「師、師父.」
身處人群中央,阿春怯怯的捏著手指,有些緊張的看向魏長天。
「我、我好像二品了.」
「.」
表情一僵,跟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阿春,魏長天好半天后才幹咳一聲道:
「咳,不錯。」
「不過終究還是比為師當年稍慢了一些.」
這話一出,阿春倒是沒有任何質疑,反倒是一旁的眾人紛紛翻起了白眼。
「沁兒妹妹,你說相公怎得這樣不要臉呢?」
「柳詩姐姐,相公他不一直都是這樣子麼?瑤兒姐姐,你說是不是?」
「啊?我、我覺得相公還好啊.」
「鵝鵝鵝!靜瑤你呀!每次都不敢說相公的不是!我也覺得相公他臉皮厚的很呢!」
「是吧!婉兒姐姐你也這樣覺得的!對吧!」
「可不是麼!就拿前幾天來說,他非要我穿那什麼絲襪.沁兒,你臉紅什麼?」
「啊,我、我也穿了.」
「唔?什麼顏色的?」
「白、白色的」
「是麼?我是黑色的.柳詩,你是不是也穿過?」
「我呀?我三四年前就經常穿了。」
「啊?」
「.」
莫名其妙的,話題就轉移到了奇怪的方面上來,聽得一旁騎著大黑狗的魏巧玲一臉疑惑,似乎想要問問「絲襪」究竟是什麼。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呢,表情無比尷尬的魏長天便先一步擺手打斷道:
「咳!都別在這兒圍著了!回屋去吧!」
「哦。」
眾女皆笑盈盈的投來一個眼神,然後便人手領著一個娃走出了後院。
「呼」
見眾人離開,魏長天這才輕輕鬆了口氣,又一次看向已然是二品武人的阿春。
「阿春。」
「師父我在!」
「嗯,你現在既然已是二品,那為師便也該傳授給你幾門厲害的招式防身了。」
「此劍法名為落穹,玄奧無比,想當年以為師這般天資也用了三天才融會貫通。」
「哇!師父都用了三天麼!那這劍法一定很厲害了!」
「哼,自然是厲害無比,看好了!」
「.」
劍影上下翻飛,不經意間斬落了幾片樹上綠葉。
清風從湛藍的天穹落下,將葉片高高吹起,送到了魏府門外一輛停著的馬車旁。
賀景和翠兒鑽下馬車,看著門匾上的「魏府」二字,猶豫了一下便欲去敲門。
然而還未等他們摸到門環,身後便先一步傳來了一個驚訝的聲音。
「賀公子?翠兒姑娘?」
「嗯?」
二人聞聲回頭看去,便見就在幾步開外同樣站著一男一女。
男子很臉生,此前從未見過。
不過說話的那女子卻是有些眼熟。
「真的是你們啊!」
走近一步,李子木笑著解釋道:「賀公子,翠兒姑娘,此前我曾隨魏公子去過大乾京城,當時見過你們一次的。」
「啊!」
經李子木一提醒,賀景和翠兒立刻便想起了當初跟在魏長天身邊,除了楊柳詩之外的另一個女子。
「原來如此,一時未能認出,還望姑娘莫怪。」
趕忙沖李子木拱了拱手,賀景小聲試探道:「不知姑娘.」
「我姓李。」
李子木笑著自我介紹一句,又扭頭看向身邊的男子:「這是我的相公。」
「湯塵。」
男子也笑了笑,及時報出自己的名字。
賀景不敢怠慢,馬上又一次拱手:「啊,鄙人賀景,見過湯公子。」
湯塵亦拱手回禮:「賀公子客氣了.」
「.」
三年過去,湯塵娶了李子木。
而其他尚且活著的天道之子的生活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沈然回了大黎,成為了魁星學宮的領袖。
許全跟支離跑去遊歷天下了,前幾天還剛傳信回來說到了白殿。
楚安逃過了追殺,如今便與秦荷一同生活在蜀州城。
還有那個排名第一,但此前從未露過面的葉玄,聽說已經成為了當今世上除魏長天外最耀眼的年輕一輩.
綠葉悠悠蕩落在地,府門外的四人客套了一陣,李子木便搞清楚了賀景與翠兒此番來蜀州的用意。
先將兩人引入府內正廳坐下,她立刻便去通知了魏長天。
然後沒過多大一會兒,後者爽朗的笑聲便由遠及近飄了過來。
「哈哈哈!賀兄!翠兒姑娘!好久不見!」
「魏公子!」
「.」
有些激動的站起身,賀景和翠兒再一次見到了這個熟悉的男人,也宣告著他們此番橫跨萬里的旅程終於抵達了終點。
笑聲響起在屋中,隨風盪出窗縫,捲起地上的綠葉,將後者送回了枝頭。
年輪繞過一圈一圈,春夏換過幾次秋冬。
這六年間發生的一切便就如同一個既盪氣迴腸、又尋常平淡的故事。
有未休的愛恨,有闌珊處的回首,有日月與星辰,有青絲和白髮。
不過就像賀景和翠兒的這趟旅程一樣,雖然來到了蜀州,見到了魏長天,但他們的生活其實並沒有結束。
因此,時間的長河也依然會繼續流淌。
這樣看來,這看似波瀾壯闊的六年,仿佛便也只是一勺浪花,一段回不去的過往。
至於這六年於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麼,身處其中的人可能很難講的清楚,或許要留給後人去評述了。
不過對魏長天個人來說,在故事開始之前,他是孤獨、自私、淡漠的。
而到了故事的最後,他最起碼已經懂得了什麼是愛,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感激。
一朵浪花不論濺起多高,真正賦予它意義的,終究還是承載它的河海。
所以,平凡也好、平庸也罷,不管能不能看得到未來,總還是要繼續向前的。
畢竟路還很長,新的故事還沒開始呢。
「賀兄,翠兒姑娘。」
「這一路行來,辛苦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