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桃宴。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這隻有仙人才能參加的盛宴。
擺宴之地是在九峰風光最美、靈氣瀰漫的雲霧山中。
山巔若點綴珍珠般,點了四十九座充滿古風的亭子。
夏極到時候,看了一眼仙主。
仙王正倨傲地坐在中央的亭子裡...
只不過看到「主上駕臨,他卻不能起身迎接」,眸子裡透著深深的惶恐。
夏極充滿敬意地說了聲:「見過仙王。」
仙王壓抑著心底的戰慄,淡淡道:「逍遙仙請入座,座在最末。」
夏極笑笑,不以為意地坐到了最末的亭子裡。
這是一座靠近懸崖的亭子,俯瞰其下,卻是深淵溝壑,不僅遠離人間,也遠離了修士界。
而這座亭子居然新打造的。
沒多久,仙人便是陸續駕臨了。
這些仙人包括了小仙界,各大宗門,還有散修,其中有今世充滿機緣而修煉成仙的,還有小部分則是前世仙人,今世轉生入了人間道,然後順理成章再入仙路的。
亭子坐滿,不多一個不少一個,剛好四十九個。
想來是每多一個仙人,此處的位置便會多少一個。
但是...
扶桑樹下的那位老者沒來。
夏極看著仙王下了席位,便是挑了個時間,趁著他走近時,輕聲道:「十日扶桑沒來。」
仙王急忙傳音回應:「那老傢伙來不了,從我知道他以來,他就沒有離開過那棵樹,一步都沒有。」
夏極神色動了動,他回想著與那老者的見面,他並不是畫地為牢、無法動彈,而似乎是承載著某種使命。
仙王:「是這樣的,主人,無論新派還是舊派都不會動那老傢伙的...
因為他身後的樹好像是一個囚籠,其中關押著幾個大妖魔。
而他是監獄長,仙界在人間的定海神針。
我派人去送請帖,也只是做個樣子。」
關押著幾個大妖魔?
夏極眸子微微一凝,忽然問:「他有多強?」
仙王:「我不知九峰和他,究竟是誰先在的。」
夏極大概明白了。
但這位「對手」沒出現,他也沒有氣餒,因為一切本來就都還在意料中。
既然這對手落子了,問自己去不去妖族。
那自己也該回禮才是。
...
...
數日後。
紅衣的男子匆匆進入內殿大門,在一扇古樸庭院外卻不敢再往裡。
只是在門外輕聲道:「大人,確實如您所料,靈宴上的四十九名仙人被囚禁了九人,這九人每一位都是仙人轉世,多是星君。」
門內靜默片刻。
「青華帝君也在其中嗎?」
「在的,那位帝君在吃下靈桃後,試圖反抗,面對數十名仙人的圍攻竟然支撐了數分鐘時間,但之後,則是藥力發作,而被小仙界的仙王以潑墨畫軸,直接束縛起來,被捆得嚴嚴實實。」
「青華帝君有說什麼嗎?」
「有的,那位帝君問為何如此?是否是背叛了仙界?但仙主卻不說話,只是將他差人帶下去關押,如今...怕是正上了鐐銬在監獄中。
在那監獄之中,我聖門亦是安排了眼線,據說仙主親自去審訊,並且傳來巴掌聲還有那位帝君的怒罵。」
「巴掌?這對一位帝君是真正的侮辱了。」
老者搖了搖頭。
妖魔環伺,而仙族卻開啟了內戰,他長嘆一聲,但這事兒他管不了。
「看著青華帝君。」
「如果有機會需要救他麼?」
「不用。」
說完這些話,老者便是又閉上了渾濁的眼睛,似古井無波之淵。
這紅衣男子乃是聖會心腹弟子,平時也無比精明,此時卻完全不明白這位大人的路數,只覺得深不可測。
他冷了半晌,恭敬應了聲,便是要離去。
才走兩步,身後傳來聲音;
「且慢。」
本已轉身的紅衣聖會心腹弟子急忙回頭,「大人有何吩咐。」
「傳出信息,告訴紅雀仙子,讓她把『夏極被廢』的信息在妖族傳遞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反應。
還有,這件事不要讓金烏太子知道。」
那心腹弟子愣了愣。
他是更加費解了,只覺得雲裡霧裡,完全看不真切,但還是點頭應了聲「是」,然後迅速執行去了。
...
...
啪!!
啪!!!
啪!!!!
配合著天牢裡傳來悶哼聲。
一副「硬漢受盡折磨,卻不毫不屈服」的形象完全映入其餘囚徒腦海中。
其餘八人,七個男孩一個女孩,四肢,甚至脖子上都被上了鐐銬,鐐銬上遊走著奇異的符籙紋理,顯然是封印。
這八人前世都算是仙界有著地位的人,此時卻被徹底的抓住,關押於此。
這八人豎著耳朵傾聽著遠處囚籠的動靜,心中都是有些戚戚然。
曾經身為大帝,竟然落魄至此,哎!
忽然。
一聲平靜的聲音傳遞出來:
「上一世我能修成大帝,這一世即便被你斷了機緣,來世依然會做到。」
然後又是重重的呼吸聲。
被關押著的幾個仙人都是忍不住心生敬佩。
真不愧是青華帝君轉世。
至於,他們為何被抓,大概也清楚了。
只不過...
他們不知道仙界新舊交替已經激烈到了這個地步。
如今知道,為時已晚。
啪!!
抽打的聲音越來越響。
然後傳來夏極的聲音:
「重點,有本事再重點!!!來啊,打啊!呵呵,舒服,真舒服!」
啪!
「繼續,重點,沒吃飽飯嗎?」
啪!!
一聲聲鞭子抽打的聲音傳來,時不時還夾雜兩聲抽巴掌的聲音。
那八名仙人:...
心中敬佩之情越發濃郁。
真沒想到青華帝君是如此的一名硬漢,當真是我舊派仙人的楷模。
這幾人是徹底服了。
然而...
在另一邊囚籠里,卻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仙王右手一個勁兒但抽著自己的嘴巴子,左手則是持著鞭子在運力抽著面前的主人。
這完全是為了逼真。
畢竟這天牢裡可是有不少耳朵豎著呢。
這裡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很快傳遞出去。
但仙王的左手幾乎在顫抖,他將力道的使用運用到了極致,每一鞭子這鞭花是抽的響亮,但落在夏極身上時,卻是輕飄飄的。
他愁眉苦臉,右手在使勁抽著自己的嘴巴子,同時比著口型「我不是人,我真不是人,主人,你不疼吧」。
仙人因為是元神之體,即便挨打也不會顯出任何傷痕,頂多就是虛弱幾分。
至於虛弱?
夏極眉心那一輪奇異的紅黑色太陽玄紋,完全可以儲存靈紋,甚至反吸收自己的能力,如今...
隨著那一鞭一鞭的「抽打」下去,他也在控制著自己的靈氣快速衰退。
做出中了囚仙草之毒,以及被法寶鞭子抽打而虛弱的模樣。
夏極翹著腿,抓著面前的一杯瓊漿悠閒地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然後嘶啞地喊道:「重點,再重點!」
仙主:...
於是,他抽自己嘴巴子的聲音更響了。
夏極嘶啞的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會屈服麼?你以為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秘密嗎?寧願站著死,不會跪著生,哈哈哈!!」
啪啪!
啪!
夏極感受到周圍不少意識在悄悄聽著。
他覺得有必要傳出幾首流傳千古的詩句了。
於是深吸一口氣,嘶啞而大聲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仙帝,不肯跪牢中!!」
這五言絕句一出,一副慷慨悲歌之士的氣概猶然而出,讓人忍不住涕零落淚。
那八名仙人本都是一副認命的模樣,如今聽到這句詩,其中一個男童喃喃了幾遍,忍不住全身一震。
這短短二十字,體現了青華帝君何等的氣魄?
實在讓人由衷敬佩!
他被這首詩感染,忍不住大喊道:「有本事正面交鋒,下毒算什麼?
不就是新舊派系之爭麼?
不就是害怕我們重登仙位,阻了你們的路麼?
來啊!
青華帝君都能如此,我火德星君絕不會退讓半步!」
然而沒有人理睬他。
旋即...
仙王看著主上在桌上蘸著酒水寫了幾個字,便是冷哼一聲:「你還不夠資格。」
緊接著,便是繼續的拷問。
冷笑聲繼續傳來:
「大帝還是招了吧,那個秘密你肯定是知道的。」
這天牢裡可是混雜著諸多勢力,如今都悄悄豎著耳朵在聽。
那火德星君轉世的男孩頓時怒吼起來:「張嵐芝!!你還未踏上修士一途時,我便已是仙界仙人,已是正神,而青華大帝更勝我百倍!如今我等轉世重修,你豈敢如此!!」
張嵐芝就是仙王的名字。
此時...
他是真有些慫了。
但沒辦法,主人要表演,要演戲啊。
仙王心驚肉跳地看著夏極在桌上寫的幾個字,然後便是冷冷道:「星君,時代變了,你也不是星君了。」
然後,傳來夏極虛弱的聲音:「火德,少說幾句,本座...無事。」
仙王愁眉苦臉,但卻發出冷笑:「帝君自身難保,還去管別人麼?」
火德星君轉世的那男童心中一震。
一聲怒吼從他腹腔里噴涌而出:「張嵐芝!!今日你若敢再傷帝君,他日我定要將你焚的魂飛魄散!!」
夏極看著快要哭出來的仙王,便是點了點頭。
仙王如釋重負,吐了口氣,冷笑一聲:「來日方長,今日便算了吧。」
說罷,他恭敬地向夏極鞠了個躬,然後便是準備離開了。
他心底是無比佩服啊。
天牢一片黑暗。
只有夏極重重的喘息聲,時不時伴隨著兩聲低吼。
那個男人在敵人面前硬氣,如今所承受的極大痛苦才開始緩緩釋放出來...
此時,莫說是火德星君,便是其他七人也只覺眼眸濕了。
易地而處,換做他們,也許早就屈服了,即便不屈服,也是徹底失控了,哪裡會如帝君這般?
「大帝,你沒事吧!」
牢獄裡傳來火德星君的詢問。
良久...
卻是一聲荒涼的嘆息:「無妨。」
...
...
「那夏極真是如此?」
「千真萬確...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仙帝,不肯跪牢中。這五言絕句字字珠璣,可見帝君心跡。」
「你可能入得天牢中?」
「只能尋找機會...天牢一共十六值,我們的人只在其中一個,需要等待時間。」
「老朽等的起...」
神秘難言的扶桑巨樹下,老者佝僂著腰盤坐在垂落的黑色「巨果」的陰影里,閉目靜候。
日月輪迴,更替不休。
老者忽的雙手結印。
他眉宇間忽的生出一道豎瞳,瞳孔里映入一幅場景:
本是風流瀟灑的逍遙仙如今竟似是凡間的囚徒,被困在陰沉沉的囚室里,頭顱垂著,蓬亂黑髮從雙肩落下,露出其中一張蒼白無比的臉龐。
那張臉龐虛弱無比,只不過似是感受到了腳步,他猛然睜開眼。
眸中神色堅毅,而帶著一股堅韌不拔。
老者愣了愣,忍不住輕輕道了聲:「好。」
再下一刻...
那一張臉龐上的皮膚竟似開始剝離,臉龐、甚至身軀都開始產生裂紋。
老者明白,這是元神虛弱到了極致,以至於無法凝聚實體了,這是在瓦解...
待到完全凝聚不了時,便是「化凡」的開始。
到那時候...
歷經千辛萬苦求得仙道的青華帝君就徹底廢了。
他此生將再無緣仙路。
不僅此生,甚至來世,下一世,都可能受到影響...
老者神色未動。
他可以開天眼,借著與他因果較深之人的眼睛去看到一些事。
如今,他望著一雙眸子。
那一雙堅定而溫和的眸子。
他沒有閉上眼,甚至沒有半點心動。
妖皇之事,事關重大。
而「妖族娘娘陪伴的白璞和夏極」都存在著嫌疑,至少他就沒弄明白這段因果是怎麼回事。
因為無論白璞前世,還是青華帝君,都不當會和妖族娘娘產生如此大因果的交集。
天機混論,一切可真可假,何況對手是妖皇。
所以...
老者在假設,假設白璞和夏極在說謊。
但白璞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他還是信得過的。
那問題就在這夏極身上。
但他又無法證明。
所以,他與天空那位大人物商量後,便是想讓夏極去妖族,讓他自證清白。
可是夏極拒絕了。
這就很有趣了。
因為...
若夏極真是青華帝君,他該明白自己的意思,也該答應,但他統統都沒有。
當然,也這也不絕對。
老者在思索。
...
...
夏極也在思索。
他隱在元神之中的太陽玄紋正在吸收自己的力量,營造出一種「虛弱」的假象。
這一切都在他計劃之中。
欲要對弈,那就需要退出棋局。
因為只有局外人,才是布局之人。
當感到這個囚室前的陌生「囚卒」看著他時,他就知道那一天窺探他與白璞對戰的主人過來了。
囚卒見到他抬頭看過來,也不避讓,直接道:「帝君何苦呢?有什麼事...比的上自己的修行呢?」
夏極抬頭。
老者也抬頭。
兩人以這「囚卒」為媒介,彼此靜靜對視著。
夏極輕聲道:「我前世,欠了一些東西,今世雖然還未記起太多事,但卻記得欠下的因果,甚至今世還在欠著,如今我便是不說那秘密,讓這一身修為便是付了她,又有何妨呢?」
「囚卒」也不回應,一雙蒼老而看破世間一切事情的眸子,正靜靜看著他。
老者知道他說的是那一位大人。
而前世的青華帝君,他也隱約知道一些隱秘事情。
在仙妖大戰里,他是真的為難。
如今這一世,他是要徹底解了這因果...
不負妖皇不負卿麼?
因果,功德,罪孽之業力,看不見摸不著,然而修煉越是往後,則越是重要。
「囚卒」忍不住感慨:「話雖如此...帝君今世可是有聖人之姿啊...」
這實在太可惜了。
夏極露出一絲豁達的笑,「也許我永遠都做不了聖人吧。」
一言既出,那「囚卒」卻是恭敬地閉目,微微低首以示敬重,然後轉身離開。
老者坐在扶桑樹的陰影下,渾濁的眸中第一次露出了些情緒。
他輕輕念了一遍:「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仙帝,不肯跪牢中...果真是慷慨悲歌,雄壯遼闊的大氣魄。
只不過...」
天牢裡。
夏極閉上雙目。
如今一來,無論是誰在懷疑著妖皇之事,至少都不會在我身上深究太多。
我入局太深,如今想全身而退,做一個真正的棋主,確實不是太容易。
若我是對方...
那麼,此時還有一重破綻。
那就是...
...
...
兩人幾乎同時默念出了那個名字:月宮牛魔。
...
夏極思緒如飛。
那時候我並無合適的陰司身份可以使用,但是卻亟需控制九峰修士界,所以編了個小魔界之名,又創下了月宮牛魔。
這是一個破綻。
但卻也並非無可挽回。
可若是此時我來證明這身份的正常,反倒是輕舉妄動,讓人覺得有問題。
所以,我不動。
老者亦是在思索著。
我在修士千餘年,從未聽過魔界與月宮之名。
這顯然是胡編而出的名字。
外界傳聞多是仙主坐收漁翁之利,控制了月宮牛魔...
但若是恰恰相反呢。
這月宮牛魔出現的很是突兀,若我大膽假設,這是妖皇布局,而青華帝君又和妖皇有關係,那麼他是否有可能使用苦肉計,並配合仙王來欺瞞過我?
也不對...
青華帝君的氣魄做不的假,而且他確實中了囚仙草的毒也做不的假,他被仙主鞭撻而虛弱至軀體快要崩潰也做不的假。
也罷。
一動不如一靜,如今一切都在掌控,便是看著就好。
...
兩個月後。
夏極,以及其他八位仙人被釋放了。
新派的仙人並沒有繼續囚禁他們至死,因為毫無意義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九位仙人已經死了。
他們已經幾乎軀體崩潰。
而這需要重新尋回肉體才能「還魂」,然後借著元神與原本軀殼的關係,才可以成功化凡,而避免直接隕落。
其實...
這是一次三山四海整體性的行動。
不止是九峰,甚至在崑崙墟與蓬萊山兩處都有著衝突。
是新派仙人對於舊派的一次突然襲擊,其與兩處未必如此,但在九峰,他們確是大獲全勝。
如此一來,新派仙人不僅在人間的基礎穩固了,在仙界亦是穩固了不少。
然而...
無論如何。
青華帝君卻被舊仙一派視作了榜樣,「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這句詩鼓舞了不少無奈化凡的仙人。
...
這一年秋。
本該消失的夏極第二次站到了扶桑樹下。
老者睜開渾濁的眼,略帶惋惜地看著他,敬稱不變:
「帝君,所來何求?」
夏極輕聲道:「殘破之軀,願去妖海,為仙界再盡一份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吧。」
老者雙眸猛然張大,看向面前這已要化凡的男孩,心中猛地一陣觸動!!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