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李生要替自家表兄求娶顧氏女的傳聞只是有些讓人驚異而已,人們聽聞也只是會為李生的仁義,敬佩而已。
可是,令人驚訝的卻是,李生在省試結束後,從貢院出來後,竟然在不久後,突然病倒了。而且病情還有了越來越重的趨勢,這使得侯府的魏大娘子也顧不得要得到永安侯允許,才能出府的規矩,連夜便出了府,來到李生的住處貼身照顧她。
畢竟,這個可憐的女人,在前些日子剛剛結束了自己兒子的喪禮,而今幾乎如同親子的外甥又在省試後纏綿病榻,這怎能不使她焦急呢?現在這個世上她的血肉親人就只有李生一個了,而李生在世的親人也只有姨母一人了,他的父親早在他在南京讀書的時候就過世了。
所以說,兩個可憐的人,在這個熱鬧的世界上,就剩下了對方唯一一個親人了。故而,看到永安侯府在自家表兄剛去世,就開始冷淡自家的姨母,才有了李生要在結束此次科舉後,自己取得功名後,要將自家姨母從侯府接了出來,免得她在侯府里遭受世態炎涼。
故而在這種種原因下,才有了李生要奉養自家姨母的想法。
在李生的府第里,屋內到處都是濃濃的藥味,而魏大娘子看著躺在床上的李生,面容上毫無紅潤,反而泛黃髮白,使得自己的憐愛之情溢於言表。她是知道為什麼自家的外甥身體會如此之差的。想到如此,更是不自覺掉下了眼淚。
李生與自家的兒子,自幼從小一起長大,他們之間雖非親兄弟,卻是勝似親兄弟。故而,兩人間感情極深,即便天南海北分離後,也未改他們之間的情誼,他們之間不僅常通聯消息,互傳信件,就連自家兒子這些年能在侯府越來越得侯爺的重視,也多虧李生為他出謀劃策。
自己的兒子也很聽從表弟的建議,在年齡稍大,便主動請纓,去西北軍中磨礪,以便能夠繼承永安侯在西北軍中的影響力。後續的幾次重大選擇中,劉郎君也積極和李生聯繫,尋求李生的建議。而李生也利用自己的人脈,從各處大儒名臣府中收集消息,揣摩邊境和朝廷局勢,這才使得劉郎君能夠穩紮穩打,步步提升。
要不是,此次征戰,出了意外,自己的兒子,定然可以真正開始接受永安侯在西北軍中非人勢力,日後完全可以成為永安侯府在軍中的當家人。而再結合李生當下的卓越才華,他在在文臣中的發展也定然不會低到哪去,這樣一來,他們表兄弟文武相互結合,便能夠在朝廷中扎穩腳步,也就有了不敗的能力。
可是,這一切都隨著自家兒子的去世,完全煙消雲散。
自家的外甥為什麼會身體這麼差呢?這不僅是他,本就文人體魄,常年廢心熬夜讀書,既傷身又傷神,再而此次自己兒子出戰,是和李生通信聯繫過的。自己的外甥是非常積極支持的,他已通過多方打聽過,此次出戰,朝廷是上下十分支持的,而且並不奢求有什麼大勝,只求禦敵於外,便是大功一件。
故而,在李生的積極支持,和劉郎君的多方奔走下,才得到了一次獨立出戰的機會。本以為,這只是一次小規模的戰鬥,劉郎君就能得到一份不大但也不小的功勞。可是。卻是出了意外。
這樣的變故,使得李生一直認為自家表兄的去世,自己是有很大責任的,如果不是自己的主意,讓他伺機謀取獨立領軍的機會,他也不會領兵出戰從而出了意外。在親人去世的打擊下和自己內心的深深的自責,再結合著還要迎戰接下來的省試,在這連番的變故下,本就身體不是那麼強壯的李生,省試一結束,就病倒了。就這樣,心中的傷心鬱悶還未舒緩過去,身體上的又添了傷病,這使得李生身體的境況更是越來越差。
後來,還是在魏大娘子的悉心照顧下,病情才有了好轉。就這樣,周圍的人都以為,李生的病情會逐漸消散,身體也會逐漸恢復。
可是,就在張榜前的凌晨,李生病情反而突發變重了,這使得剛放下心的魏大娘子,一顆心再次提了起來。
在病床前,李生讓僕從下人都出了屋,僅留下了魏大娘子,虛弱的說道:「姨母啊。生,生剛剛夢到表兄了,夢到我們小時候,在姨母身邊嬉戲打鬧,姨母就在旁邊縫著針線,咱們都笑著很是高興。可是忽然,表兄消失了,他穿著鎧甲,身上插著箭,站在床頭,看著我,就是不說話,我大聲呼喊著他,他就是不答應,只是身上流著血,直直的瞪著我。我,我知道,他在怪我,他在怪我,他在怪我害了他。是的,怨我,怨我,姨母,怨我呀,怨我沒有勸表兄,反而慫恿著他主動出戰,早立戰功。我錯了姨母,我錯了,我錯了。」
看到躺在床上,露著病容的外甥,魏大娘子反而通情達理的勸慰道:「生啊,這不怪你,我也不怪你,這僅僅是命數,是你表兄命中有此一劫,只不過你表兄沒有躲過而已。你想呀,你和你表兄感情這麼深厚,你怎會害你表兄呢?表兄也不會怪你的,那都是夢,夢與現實是相反的,你只要放下身上的心結,你的病會好的,孩子,會好的,孩子。你表兄不會怪你,我也不會怪你的,生啊,你要振作,姨母就剩下你一個親人了姨母剛送走了你的表兄,難道你也想拋下姨母而去嗎?孩子,相信姨母,振作起來,姨母和你表兄從未怪過你的。」
聽到自家姨母安慰的話,李生的精神也好了一些,繼續開口說道:「姨母,謝謝你,謝謝你,姨母,你不怪我,謝謝你,你不怪我。可是,我的身體我是明白的,這一次我可能熬不過去了,姨母,姨母你不要傷心,你聽我說,我這一去世,餘事均不擔心,唯獨擔憂姨母你孤苦無依,在這世上受人白眼冷落。本來憑著我的才學,定然能夠過了省試殿試的。甲科前五可能需要爭上一爭,但得一個甲科進士及第是定然不會差的。我本打算中了進士後,就接了姨母出侯府,以後由我替表兄為你奉養百年。可是如今我的身體卻是不成了,這之後的事也只能無可奈何,望而興嘆。我思及侯府京城,覺得我逝世後,還需為姨母找一靠山,來奉養你的餘生百年。近些日子,在病床上,我就一直在思索,覺得唯有顧家的顧氏女顧雪見可供姨母依靠選擇。」
「是,顧家的顧雪見嗎?她僅僅是一個弱女子,自身都還要依靠他人的,又怎能幫扶我呢?」,看到即便已經十分虛弱的李生,在生命的最後時間裡,依舊為自己的餘生謀劃的魏大娘子,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疑問,提問道。
「姨母,我,咳咳,我」緩了一口氣的李生,依舊準備拼命解釋著,可是劇烈的咳嗽使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魏大娘子也連忙拍拂著他的後背,又給李生餵了早就熬好的湯藥,待緩了好一陣,李生接著說道:「姨母,啊,姨母你聽我說,我早就派人打聽過了,這個顧家的三娘子顧雪見和她的母親,雖是在顧府不受寵,可是我卻是了解到,這個顧小娘子是個堅韌能隱忍,遇事能安然面對的奇女子,更兼得她有情有義,從她能為表兄主動守孝百日就能看出。而且,我去世後,還有著一個大大的危機出現在她的身上。而這個危機雖不致命,可要想擺脫,卻是需要姨母的配合。不然的話,她這一生不光要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還要受到世人的白眼和嘲諷。姨母,咳咳,我,我,我這裡有著三封信,一封是表兄在臨去世前,寫於我讓我照顧你和表嫂的,一封是我前些日起身親自書寫,拜託顧雪見能念在我死後,你孤苦無依的境況下,能在你危難之時,出手相助的。最後一封,則是我死不久後,顧雪見的危機到來,你需如何做的,我都寫於紙上了。此外,還有兩箱書畫,也留於姨母。一箱請姨母按照最後一封書信中的安排去使用,而最後一箱則供姨母日常遇難時投於名士高儒家中,望能得以援手,或是手中急需錢鈔時,能夠換取錢財。」
說著讓魏大娘子將床榻旁的書匣找到,然後打開,裡面正好躺著三封信件。而床頭的兩個並不大的箱子,也給魏大娘子一一指明。
強撐著病體,將這些交代完,李生又昏睡了過去。魏大娘子看著自己的親外甥在生命的殘留之際,依然為自己做著萬全的準備,心中一邊在痛罵老天你太殘忍,怎能讓我在短短的一段時間裡,便兩度白髮人送黑髮人呢?一邊又只能強忍著哭泣,默默的將眼角的淚水拭去,給李生好好掖了掖被角。
看著交代完這些話,心中的負擔也好像放下的李生,感覺他的面容也舒緩了,也好了許多。魏大娘子只能在心中向漫天神佛祈禱著,能夠保佑自己的孩子渡過此劫,即便要以命換命,她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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