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彤雲密布,飛雪飄落的穹蒼之下,東京城內此時正發生著陣陣騷亂。讀爸爸 m.dubaba.cc不光是城西南的松影巷一帶有人追逃不休,西北角和正南方向也發生了相似的變故,不少做賊心虛的傢伙正飛開地躥上街道,然後跳下一人來高的溝渠,鑽進那一個個黑咕隆咚的水道入口。
正所謂狡兔三窟,而這些作惡多端的無憂洞賊匪可比兔子要狡猾得多了,光是藏身的落腳點,他們就在京城各處設了不下四五處。這其中既有單獨的不起眼院落,也有索性把整條巷子都給弄到手後聚居在一塊兒的。
本來他們做這些準備也是為了在有變故時互相能有照應,同時方便他們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是現在,當真箇遇上刑部、開封府和街道司三處衙門聯手辦案,捉拿他們時,這些人到底不敢激烈反抗,只能是倉皇逃竄。
說到底,這些人終究只是些無膽匪類罷了,他們固然平日裡作惡不少,死在他們手裡的無辜人命也有許多,可真讓他們明刀明槍去和官兵對抗卻是想多了,當面對大批官兵圍捕過來時,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奪路而逃。
不過這一回他們的選擇倒是相當正確的,因為這回官兵可是有備而發,甚至還準備了大量的弓箭,一旦真箇硬碰硬戰上一場,他們中一些人固然能殺出條血路來,但傷亡必然是現在的數倍,也不可能讓半數以上之人躥入水道里去了。
而當他們逃入地下後,官兵的追擊就隨之停下,只留下一些人手就地守備,以防他們殺出個回馬槍來。只是這一番動靜下來,不但讓這些巢穴附近的居民人心惶惶,也終於吸引來了巡視京城的禁軍兵馬,進行追責查問。
趙康明此刻就面對了責問:「我們可從未聽說過這裡的百姓有什麼問題,也沒得街道司傳話說今日將要拿捕犯人的行動!這兒可是汴京城,天子腳下,豈容你等胡鬧亂來。給我把他們全部拿下!」
隨著這名官員氣勢不小的發難,他身後那些個禁軍將士立刻上逼過來,手中的兵器都已經高高舉起,隨時都可發起攻擊。這讓那幾個街道司的兵卒都心裡打鼓,這邊他們才十來人,其他兄弟都在巷子裡拿人搜查呢,可應付不了啊。
倒是趙康明卻依然保持著鎮定,當即亮出自己的令牌:「本官街道司司丞趙康明,你們誰敢放肆?我街道司捉拿賊匪什麼時候要徵得你巡城禁軍的同意?而且你口口聲聲要我們放人,要拿我們法辦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莫不是為了包庇此地的犯人不成?」
對面的官員心頭頓時一虛,氣勢上立刻就被反壓。還真就讓趙康明給說中了,他這時趕來橫插一手就是為了打亂這邊的拿人節奏的。為何無憂洞的這些賊匪能心安理得地聚居於此卻不受官府查辦,就是因為他們早就打通了這些地面上的治安力量,或以銀錢收買,或通過他們的靠山威嚇,反正這一番下來,幾年裡都是太太平平的,從未遇到過任何麻煩。
但是,如此一來卻也讓他們的警惕心逐漸喪失。若是在外頭做那些勾當時,他們或還會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什麼破綻馬腳來。可只要辦了事後回到住處,他們幾乎全部放鬆下來,畢竟多年來未曾有事,誰又會日日做著無用的提防呢?
可有時候變故就是發生在人們毫無警覺的關頭。這些人做夢都沒想到,當自己在各處瓦子,各處人流密集的所在用各種手段拐帶女子孩童,偷竊財物時,自己的行蹤就被孫途早已撒出去的眼線給盯上了。而且這些人完全沒有就地拿人,來人人贓並獲的意思,而是耐起了性子,跟著他們走過大街小巷,走過半個東京,直到確認他們在城中的一處處落腳點,一處處巢穴。
因為孫途很清楚,要想把這些溝渠老鼠一網打盡,來個根治,就得將他們的下落全給找到了,然後在同一時間四處同時出擊,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為此,他做出了多番布置,還說動了三處衙門的相關之人,這才有了今日的聯合行動,並一舉搗毀了無憂洞在城裡的各處巢穴,在拿住小半人犯的同時,又把大部分人給趕進了地下水道。
只是眼前的一幕似乎還是有些出乎了孫途的預料,他沒想到這些傢伙的保護-傘竟會如此明目張胆,到了此時還敢出來顛倒黑白。趙康明當時也錯愕了一下,但此刻的他卻已經定下心神,完全在氣勢上壓住了對方。
被他這麼一反問,對方又有些慌了,只能是色厲內荏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本官堂堂朝廷命官豈會幹出此等違法亂紀的事情來?我不過是為了杜絕有人擾亂京城治安而已。而且,你說這裡頭都是犯人,可有什麼憑據嗎?」
「憑據自然會有,本官手下之人正在其中搜查,你若懷疑,可隨我一道進去看個分明。」趙康明當即回道。而就在他話剛說完時,便瞧見一名下屬腳步匆忙地趕了過來。來人的神色極其難看,似乎是在裡頭發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就連周圍多了些禁軍都被他給直接忽視了,一見著趙康明就急聲稟報道:「司丞,我們在其中一處院子裡發現,發現了好多屍體……」
「什麼?」趙康明和那個禁軍官員都同時變色,驚呼出聲,他們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發現。那名下屬吞了一口唾沫,這才艱難道:「屍體都是從地下挖出來的,看著死去不久,而且……」說到這兒,他又面露異色,頗感難以啟齒。
趙康明卻已顧不得再聽他稟報了,擺手讓幾個軍卒守在水道入口前後,便匆匆往巷子裡行去。而那些禁軍則在稍作遲疑,也由那官員帶著跟進了巷子,只是他們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幾人很快就來到了巷子後段的一處宅子前,這裡門裡門外已守了數名街道司兵卒,所有人全都臉色凝重,有幾人身子都在微微發顫,顯然是心靈受到了不小衝擊所致。
而那個前來報信的部下則小聲作著稟報:「這處院子是咱們最後-進入的。當時就覺著奇怪,別處院落都已經有人跑出來了,就這兒不見人,我們還提防了一手,多來了幾個弟兄翻牆撞門。結果這裡頭卻是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而在四下里搜查了一番後,才發現後院的泥地有些異常,看著似是剛被人翻動過的樣子。所以就有兄弟嘗試著掘土查看,結果就……」
後面的話是不用說了,因為他們已來到後院,那個被掘開的土坑已經完全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縱然趙康明自認有些見識,也曾在京城裡處理過一些兇案,可在突然看到這坑中場景時,還是受到了一定衝擊。只見這坑裡橫七豎八地倒著六具屍體,因為死了有段時日,又被埋在土中,所以已開始灰敗腐爛,還有蛆蟲在屍體上不斷冒出。
這當然還不至於讓他感到難以接受,真正讓他感到心寒憤怒的,是這些屍體居然全是孩童!雖然已經開始,看不太清模樣,但只看身量卻可推知他們才不過六七歲光景,與他趙康明的次子歲數相當!
這就讓人怎麼都無法淡定應對了,無辜的死者,還是最無辜的小孩被人害死後草草埋在這院子裡,那些無憂洞的賊匪可比他所想的更加滅絕人性,更加的該死啊!
沉默了片刻後,趙康明也跟其他人一樣臉色鐵青,然後看向了身邊同樣變色的禁軍首領:「不知現在你還覺著他們是無辜的嗎?」
「我……」這位有些茫然地張了下嘴,但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怎會這樣?這巷子裡到底住的是些什麼人啊,他們為何竟敢在東京城裡如此無法無天?
趙康明卻壓根沒有再理會他的意思,當即轉身下令:「把人都給我看死了,但有再敢反抗逃跑者,一律格殺勿論!還有這巷子裡的一切都要仔細搜查,哪怕能救出一個無辜,都是好的!」
「喏!」眾軍卒全都肅聲應令,然後再度忙活了起來。
要是放在邊境地區,這樣的悽慘場面還引不來太多的感想,畢竟那地方時有人死,命如草芥,大人猶難自保,就更別提孩童了。但這裡可是大宋的都城汴京,在這兒發生如此慘案,其惡劣程度可不是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所能接受的。
如果說在此之前趙康明做這一切還懷著某個更大的圖謀,還想著藉此對付某些人的話。在看到這一慘狀後,他已把這些東西全給拋到了腦後,只想著將一干滅絕人性的犯人給繩之以法,無論他們背後有著什麼勢力靠山,他都要將之徹底剷除!
而那些禁軍兵卒,這一刻也都呆愣在了那兒,一時都不知該做什麼,說什麼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