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連番遇襲,幾場苦戰,尤其是最後更連得勝鎮都失守,如此一來,便讓整支運糧隊伍傷亡損失極重,重到陳道壽提起時都覺陣陣肉痛,李凌更是聽得神色嚴峻,半晌都沒能定下神來。
到此時,光是官軍方面,戰死的就有四百八十二人,幾乎占到了整支軍隊的一半左右,而其他人也幾乎全部帶傷,只是分輕重而已。軍官將領方面,也是折了十來人,要知道許多都是豐州兵或禁軍中的骨幹,是陳道壽,甚至是狄驚飛很重視的心腹啊。
至於百姓方面的死傷更是嚴重,草草清點之後得到的結果就是有將近五百人遇害或是走失,很顯然就是被那些遁逃的鬼戎人給裹挾去了,恐怕也是性命堪憂。其他留在鎮子裡的,也多是多半受傷,情緒不穩,至少短時間裡根本不可能再趕路了。
最後就是糧食輜重方面的折損,在兵馬百姓都難自保的情況下,這些物資的損耗自然更不用說,尤其是它們還曾落到鬼戎人手上,無論是被他們所吃,還是隨身帶走,再加上最後的河水沖鎮……反正此時清算出來,卻是足有六成的糧食消失無蹤,其他箭矢衣甲等等物資也留不到一半,當真算得上是損失慘重。
所以當李凌沒有多作隱瞞地將這些數據公開出來時,更是引得眾軍民一陣驚呼,所有人臉上都滿是恐慌和憂慮。
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下差事算是徹底辦砸了,即便李凌這樣的朝廷高官能推卸些罪責,他們下面眾人,無論軍民,都必然會被朝廷從嚴發落。當然,更關鍵的是,這一路之上頻遇襲擊,大家從身到心都已疲憊不堪,已都無心繼續向前了。
李凌見此,也動容道:「本官看得出來,各位都已疲敝不堪,而且前路說不定還有更多險關,至少只憑咱們這點殘兵是無法安全抵達前線霸州了。所以為了大家,本官決定暫且在此安駐,並派人前往求援,只等霸州等處的兵馬趕到,有了保障後,我們再出發。」
陳道壽雖然臉上也是一片嚴峻,倒也支持李凌的決定,隨後開口:「我也是這麼想的,至少留在此地,還能有個依託。接下來,我會安排兵馬日夜守護,就是你們這些百姓,也都有自己的職責。為了我們全軍的安全,希望大家都能聽從本將的命令行事,不得偷奸耍滑,有犯者嚴懲不貸,可都聽明白了嗎?」
眾軍將和百姓聽得這話都是悚然一凜,這才紛紛答應下來。至少留在鎮子裡要比繼續向前,面對那些不可知的危險要好得多了。只有少數幾人,在聽到這話後神色間略有異樣,但很快又隱藏了起來,看著與其他人的反應沒啥區別。
待到午後,一切都安排妥當,大家各自散去,各按要求或休息,或盯守四方,又有十多騎依照李凌他們的意思匆匆出鎮北上,卻是往霸州等地尋求援軍去了,而小鎮也終於在三晝夜的廝殺後,迎來了短暫的平靜。
這幾騎人馬中既有豐州兵斥候,也有兩人是之前討糧的崔雙成部下的兩名親信。他二人在這一路來時就顯得格外低調,幾乎都沒什麼存在感,倒也安然活到了此時。而到了需要向霸州方面求援時,陳道壽終於想起了他們,便讓他們同行,為的就是做個見證,如此到崔將軍面前也好說話嘛。
幾騎人馬去得倒是不慢,半個時辰的飛馳後,便已趕出二三十里地,然後在靠近一座林子時,當先的一名軍將突然哎喲一聲,猛然提韁勒馬,從而讓其他人也趕緊停步,緊張地望了過去:「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就是突然腹中絞痛,想要拉個屎。」這位倒是直接,一邊說著,已果斷下馬,快步衝進了林子。其他幾人見狀,先是一臉嫌棄,然後又哈哈笑了起來,倒是沒有留他一人在此,而是各自下馬放鬆解手什麼的等他出來,畢竟人也是霸州崔將軍部下的人,這次還得多多仰賴於他呢。
過了盞茶工夫,這位才又從林子裡鑽出,滿臉輕鬆,再度當先而行,十來騎便迅速而去。只是他們並不知道的是,過不多久,林子裡又鑽出一人,看準方向,又往他們來時處而去,半個多時辰後,來到了一片山勢連綿,鬱鬱蔥蔥的樹林邊沿,然後表露身份,從容而入。
這座看似尋常的林子裡,此時赫然藏匿了百來名背劍攜刀,殺氣騰騰的江湖漢,見此人過來,立馬有幾個湊了上去:「怎麼說?」
「那些鬼戎殘餘是徹底敗了,李凌他們則留在了得勝鎮中,想要等著援軍救命。」這位言簡意賅道,「不過現在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連自保的能力都未必有多少了。」
「所以對咱們來說,這將是最好的機會了?」一名身材高大,目光如電的漢子冷聲道,「這些晉州的綠林道上的豪傑和鬼戎所謂的精銳,居然如此無用,連番偷襲攻擊,都拿不下一群押糧的兵馬,到頭來卻還是得靠我們聖教自家兄弟出手!」
「這是沒法子的事情,那李凌一向謹慎,這次又運糧數百里,自然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必然是把手下能用上的精銳都用上了。」另一人呵呵笑道,「不過他們現在也已是強弩之末,正是我聖教一雪多年恥辱與仇怨的時候了!」
這一群與李凌所在的鎮子只有二十來里之隔的傢伙,正是羅天教在晉州能召集起來的最強的一批高手。
本來按他們的意思,此番便是借刀殺人,自己都不用露面的,就可借晉州綠林和鬼戎殘餘之力將李凌和整支運糧隊伍給殺光了。
可結果,卻是事與願違,之前動手的兩方勢力接連失手,最後還得靠著崔雙成的人把消息傳遞迴來。然後,這最後的重擔就落到他們身上了。
為首的那個高大漢子嘖了一聲:「若是那兩方一早聯手,就沒這許多事情了。但晉州綠林道上那些自以為是豪傑的傢伙就是不肯與鬼戎人合作,沒法子,只能由我們來善後了。天黑之後,我們便摸過去,這次務必一擊致命,尤其是那李凌,定不能再讓他活著了!」
「是!」眾人齊齊答應,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只想天快黑,自己便能出手把教中許多大人物都視作眼中釘的李凌給斬殺了。
主意既定,他們便很習慣地各自靠樹閉目休息起來,養足了精神,才能在夜間行動,殺李凌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握的他們甚至連個望風的人都沒有安排,畢竟在他們看來,是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存在的。
但已入夢中的他們卻全不知道,就在這時候,已有一支三百人的隊伍正在慢慢地靠向這片樹林,當先之人正是陳道壽,而他身後,則是已經裹好傷口的楊家兄弟。
這些人個個都眼中流露著濃重的殺意,就如一群從地獄衝出的惡鬼般,朝著自己的仇人靠去。
終於,他們來到了距離樹林還有不到七八十步的位置上,再往前一些,說不定就要驚動裡頭的人了。於是,隨著陳道壽的一個動作,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然後麻利地將一張張背在背上的弓弩取下,搭箭上弦。
這些箭矢的樣式和一般的箭還有所不同,整體看著更粗大些,尤其是箭頭處,更是帶了個圓筒,後邊還有一根根長長尾巴拖拽著,正是只有軍中才會用上的火箭了。
此時,隨著眾人的一番檢查,確認無誤後,陳道壽便把頭一點,率先取出火摺子,將火頭湊到那火箭上的引信處,哧一聲,引信便迅速燃燒了起來。
其他人也跟著做出了相同的動作,全都點燃了引信,然後在一片哧哧的怪響中,紛紛開弓拉弦,瞄向了前方的樹林。
「放!」陳道壽一聲斷喝,指頭一松,依然哧哧冒著火星的箭矢便在空中化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嗖然一聲便射進了樹林。而其身後,便是數百支同樣帶有火光的箭矢,一起射入,然后里頭便傳來了一陣砰響,火光四濺。
林子裡的羅天教眾好手剛從夢中驚醒,就看到了無數箭矢帶了火躥到面前,頓時個個慌了神,紛紛抽刀便要抵擋。但這時,隨著砰砰幾聲震響,那些箭矢卻在空中爆裂開來,同時也把其中一些黏-膩的黑色稠狀物給帶了出來。
這些東西四散的同時,被火光一燒,便又呼的一下,迅速蔓延開來。這一片片的火沾在地上便能騰起一道火牆,若是落到樹上,更能在短短片刻間,把整棵樹都給燒著了,並迅速擴散開去,再把附近其他樹木也給點燃。
幾乎就在短短片刻間,那些羅天教高手還沒反應過來呢,整片樹林已經被大火吞噬,他們百來人更是被火光所徹底包圍,一下就陷入到了絕險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