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孔夫子的聖象,一同到達君士坦丁堡的還有一些儒生,其中最為重要的一位叫做孔玠,他的名氣不算大,但是他爹可非同小可,正是上一代的衍聖公孔端友。
提到了孔端友,他當年背負三寶,去見趙桓,得到了趙桓的重賞,又留在身邊,改良儒學,著書立說,堪稱孔子之後,孔家的小聖人。
孔端友死之日,天下震動,趙官家親自撰寫悼詞,百官宗室恭送安葬,規格之高,超凡脫俗,人們都懷疑,有朝一日趙桓駕崩了,能不能這麼隆重!
按理說天子重視孔家人,這不是挺好的事情嗎?
只不過熟悉趙桓的人都應該清楚,這位皇帝陛下最大的特點就是心黑,他可沒有必要給孔家這麼多好處。
果不其然,就在安葬了孔端友之後,趙桓就下旨,大成至聖先師孔夫子,自然是萬世師表,衍聖公之號,承襲孔夫子,以聖為號,非大德大智大功之人,不能擔當……
簡單說,想繼承衍聖公的名號,首先要人品過硬,其次還要學問極好,又要對國家有貢獻,做不到這三點,憑什麼受封衍聖公啊?
基本上就是立德立功立言,要做到三不朽,才能成為新一代的衍聖公。
可問題是做到了三不朽,還在乎衍聖公的封號嗎?
索性把事情說明白了,趙桓就是打算自孔端友之後,把衍聖公這個封號高高掛起來,雖然還有,但是卻沒人能得到了。
不廢而廢!
趙桓的作為堪稱卸磨殺驢,坦白講,有點對不起死去的孔端友。但是話說回來,考慮到這麼多年,孔家的種種行為,趙桓也算是幫了他們。
斷了衍聖公一脈,省得不肖子孫壞了聖人名聲。
只不過趙桓有點低估了孔家人的執著,或者說孔端友這一脈和北宗比起來,還是不一樣的。
孔玠在父親的墳前發誓,一定要憑著本事,拿回衍聖公的名號。
官家不想給,這位偏要爭,屬於勇敢牛牛,不怕困難了。
孔玠首先整理他爹的著作,從趙桓講的氣理之學出發,又繼續闡發……總結日出日落,星辰運轉,他發展了渾天說,認為我們生活的地球浮在氣中,而且氣體牽引,是的日月轉動,星辰羅列,大地並非一動不動,反而是不停運轉。
坦白講,到了這一步,孔玠的天文學主張已經走出了古代的局限,和後世頗為接近了。
憑著這本書,也足以當半個聖人。
只不過他運氣不好,在同時期,天文學的主張非常多,乾脆就有人提出了日心說。
隨後又有人總結出了力學規律。
也有人建立起算學體系。
還有人把物理和化學分開,開設學科,傳播思想。
總而言之,這是個能人輩出的時代,整個大宋,都是如此。
這種情況並不單純是趙桓開了外掛,給人們點了智商點數。
其實從很早開始,趙桓就在推行教化。
從靖康十年之後,不斷有年輕學子,充實到社會的各個階層。
趙桓隨便引導一下,或者光是社會上的需求,就促使了很多學問湧現……比如會計,保險,銀行等等,又比如紡織帶動的機械製造,採煤挖礦帶來的冶金,航海催生的天文……有太多的新奇學問湧現。
孔玠見光是整理父親的學問已經不夠了,他又跑去山海關,租了一大片土地,開始研究種田和畜牧。
孔玠覺得要是能多種出一些糧食,取得大豐收,絕對可以震驚天下。
坦白講他的思路沒錯,想法也很好,唯一的問題就是選錯了地點。
山海關,離著北方太近了。
一場寒風之後,大雪飄飄,孔玠飼養的幾十頭牲畜全都凍死了。
在農業的努力結束了。
孔玠是不是就該知難而退了?
沒有!
這位繼續堅定巡道,他坐船跑去了高麗,隨後又去了倭國,回來還寫了一本遊記。孔玠認為這兩國都深受大宋影響,屬於儒家文化圈,能歸附大宋,納入版圖,是九州歸一的盛舉。
他又拍了一頓趙桓的馬屁,這本遊記還成了年度熱銷書。
孔玠一時間名聲大噪,只不過距離受封衍聖公,距離還是太遠了。
不少親朋,乃至孔家的人都勸說孔玠。
「別折騰了,你還能逆天不成?」
孔玠倒是不服氣。
「能不能逆天我不知道,只是當初夫子周遊列國,也未得到時人重用。還要數百年後,儒家才能成為顯學。我今日一心求道,走的是祖宗的路,又有什麼不妥的?」
這位真是好大的氣魄,還要學孔夫子。
家人也不知道該稱讚他有志氣,還是該笑話他不自量力了。
孔玠也不搭理這些人,他沉寂了半年,突然做出一個決定,他要隨著王中孚出海。
沒錯,孔玠打算來一次周遊列國,比孔夫子還要大許多倍,畢竟孔夫子就是在山東河南轉了一圈,孔玠可是要出海的。
萬事俱備之後,他們果然行動了。
王中孚這幾年週遊各地,可是有了許多新發現,光是各種島嶼,就不下幾百個之多,極大地豐富了地圖。
而且被王中孚滅掉的國家,也不在少數。
他還喜歡寫一些見聞,介紹風土人情……比如他就告訴大傢伙,有一塊堪比大宋的島嶼,那裡乾旱荒涼,陸地上儘是毒蛇。但是就在緊鄰海域,卻有數量眾多的海參,不但個大肥碩,而且還唾手可得,就在海地,俯拾皆是。
類似的介紹相當多,人們根據王中孚的指引,發了不小的財。
王中孚喜歡用重陽為筆名,因此世人喜歡尊稱為重陽子。
毫不誇張講,王中孚已經是當世最好的航海家。
他帶著孔玠漂洋過海,路途雖然遙遠,但波瀾不驚,登陸之後,到了君士坦丁堡。
就在街頭,孔玠看到了豎起來的孔夫子雕像,在萬里之外,看到了老祖宗的雕像,那種震撼不言而喻。
孔玠突然有種頓悟的感覺。
他一心憋著氣,想要拿回衍聖公的名號。
可事實上,孔夫子周遊列國,兜售治國理念的時候,想的是自身的榮華富貴嗎?
或許是吧,但絕對不是主要的。
孔夫子,還有春秋戰國的諸子百家,無數聖賢,他們遊走天下,開壇講學,兜售思想,著書立說……這些思想不斷碰撞,最終撞出了天下一統的念頭,秉承諸子百家的道統,又凝聚出強大的認同。
此後千百年,在中原大地上,就出現了一群傲視天下的華夏子民。
在春秋之前,彼此視對方為蠻夷,隔閡衝突也相當多吧!
可春秋戰國之後,秦漢一統,中原就成了漢家天下。
或許自己也可以化夷為夏,讓他們歸附孔孟道統……孔玠不奢望能立刻見效,或許在幾百年之後,才能有收穫吧!
不過總要有人開始,一如當初的孔夫子,在許多人的眼裡,就是個執著迂腐的老頭罷了。
就在孔玠到達君士坦丁堡的第十天,他登壇講學,開始了第一次的講課。
面對陌生的環境,甚至連語言都不一樣,能講什麼呢?
孔玠披著大氅,欣然登台。
萬里之遙,山高水長,彼此隔絕,面目長相,差別強烈……可生而為人,不管是誰,都有二目一口,都有四肢手腳,都能言談話語,彼此交流學習。
故此天生萬千之人,皆是一般不二!
孔玠的話,經過通譯轉述,聽課的眾人幾乎都大吃一驚。
這位講的是所有人都一樣,難不成我們也和大宋的人一樣?
我們配嗎?
孔玠又繼續道:「人和人固然相同,可彼此差距,天地之間,何哉?學也!一個普通人可以通過潛心學習,完善自我,達到聖賢之境,掌握自己的命運!」
孔玠所講,有不少是他的所想所悟,他的確想通過求道之旅,發現聖人的奧秘。
只是這些話聽在這幫西夷的耳朵里,簡直是大逆不道!
一個人可以改變命運……貌似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在西方的教廷之下,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人生下來,一切都是上帝安排妥當的,只要老老實實,救贖罪過,等到死後,能升入天堂就是。
居然想改變命運?
你們要清楚,改變命運,就是和上帝對抗,是要下地獄的!
「什麼上帝,什麼事聖賢?這個人!」孔玠指著孔夫子的雕像,對所有人朗聲道:「夫子講三人行,必有我師。聖人並非高高在上,並非無所不能。聖人只是德行至善能夠,不斷修持的普通人,由此可見,人人皆有聖人之心,人人皆可成聖!」
翻譯過來,每個人都有閃光點,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上帝。
瘋了!
徹徹底底瘋了!
這已經是撼動了整個西方的根基……科舉是從實務層面告訴所有人,通過考試,可以改變命運。
而孔玠則是從理論上下手,主張人人皆可成聖。
這種衝擊,絕對是顛覆式的。
咋聽之下,沒人能夠接受……我們不過是上帝的羊羔,羊怎麼能和神相提並論?
光是這麼想,就該死了。
不行,一定要忘了!
可是不行啊!
誰又不想當聖賢呢?
孔玠講道……每天都比前一天翻倍,到了最後,幾乎半個城市的人都來了。
一共講了九天,結束之後,孔玠就說不出話了,嗓子裡流血。
但是很顯然,他的努力有了非常好的效果,每天都有人主動皈依儒家門下,君士坦丁堡就是一個心臟,不斷將帶有東方文明的血液,泵向四周。
毫無疑問,如果繼續下去,整個西方都會陷入崩潰之中……不行了,必須出動十字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