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之地,自然是中原王朝所有,人們都在等著,等著趙官家何時發兵……只不過此刻的趙桓卻絲毫出兵的意思沒有,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替自己選墳地上面。
沒錯,就是挑選永遠的家。
任何一個皇帝都要早早修建皇陵,一座合格的陵墓,至少要幾十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龐大的地宮,還有地面建築,又要防範盜匪破壞,其中的花費不可以道理計。
這不,趙桓帶著首相趙鼎,在燕京四周,到處選墳。
「我說趙相公,你記著啊,等朕有嘎嘣的那一天,一定什麼都別準備,隨便把朕燒了,骨灰撒到大海里,就算想盜墓也不可能了。」
趙鼎看了看趙桓身形矯健的模樣,再看看自己,氣喘吁吁。他決定不說話,因為趙鼎很清楚,他是等不到那一天的。
「官家,還是說點要緊的事情吧,西夏那邊已經徹底亂了。」
趙桓稍微停頓,隨後就繼續往前走,低聲問道:「亂成什麼樣子了?」
趙鼎想了想,要怎麼形容呢?
「官家,承天寺的和尚聚攏了數萬百姓,已經割據一方了。」
「連和尚都動起來了?」
趙桓大吃一驚,卻又心中歡喜,流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總算不用在山裡瞎晃,可以回京主持大局了。
西夏這誘人的果實,怕是快要成熟了!
趙桓在這段時間,和趙鼎聊了很多,對西夏進行了徹底的剖析。
說西夏就不得不提起党項……党項是羌人的一個分支,從很早就遷居中原,歷經漢唐,最終在西北地區安家,並且接受朝廷冊封,實際割據一方。
到了北宋仁宗朝,李元昊橫空出世,率領党項諸部,起兵自立,建立了西夏。
由於長時間的混居,党項已經相當程度漢化,不過,李元昊硬生生扭轉了這個進程,他強令下面人剃髮,又弄出了西夏文字,總而言之,就是強化區別,製造分裂。
從李元昊算起,五代國主,幾十年的功夫,不遺餘力……結果就是你說党項和漢人完全不一樣,根本不能同化,這是不對的,畢竟前面幾百年怎麼算?
可你說能順滑無比,立刻成為一家人,那也是痴人說夢。
党項百姓相對尚武,如果有親人被殺,他們會披頭散髮,穿麻衣,吃素食,形如野人,直到復仇之後,才會恢復正常。
党項人篤信佛法,以區區國力,造出那麼多令大宋都汗顏的奇觀,足見他們的癲狂。
不過在篤信佛法之餘,党項人還有一項更瘋狂的愛好,他們家家戶戶立神位,信奉鬼神。
每遇到大事,必須占卜。
而他們占卜的方式也很奇特,他們會選一隻羊,餵下糧食,然後搖晃羊頭,大約是幫助消化,隨後將羊開膛破腹,取出裡面的腸子,觀察便便……
沒錯,就是這麼夠味!
如果便便連貫,毫無異常,就代表前途順利。
可若是便里有血,就表明戰事不吉,要延後出兵。
……
「西夏尚武蠻橫,言語風俗和中原大不相同。真的大兵平推,落實均田,只怕老百姓也未必支持朝廷。」趙鼎氣喘吁吁道:「說不定還會激起反抗,兵連禍結,戰火連綿,那就麻煩了。」
趙桓看了看周圍,找了塊臥牛石,他隨意坐下,然後讓趙鼎也坐下。
「趙卿,均田這一招在什麼時候都管用,只要是人,就沒有不追求公平的,尤其是占了人口大多數的底層百姓。關口在於長久的愚民,嚴密的等級,加上亂七八糟的宗教……一時蒙蔽了百姓的心智。他們既不相信朝廷,也不願意改變。畢竟已經活得很艱難了,又怎麼能奢望日子會更好?尤其是大宋還是外來者,即便是良政,有太多的歪嘴和尚,也別指望著能把經念好。」
趙鼎笑道:「官家看得明白,所以斷然不能出兵西夏……只不過要等到什麼時候,可別讓耶律大石占了便宜?萬一遼兵摘了桃子,咱們的種種安排,可就落空了。」
趙桓眉頭挑了挑,想搶他的肥肉,可沒有那麼容易。
「趙相公,如果大石敢動手,我寧可暫緩幾年收回河套,也要把他耶律大石給拖垮弄死!朕說到做到!」
趙鼎凜然,心說官家可真夠狠的,剛剛訂下婚約的兒女親家,你也下得去手?
「國家利益,高於一切!」
趙桓笑呵呵說道,他負著手,重新站起,可以返回燕京了。
就在趙桓隱忍的這一段時間,西夏就像是一個競技場,是人是鬼全在秀,只有百姓在挨揍。
首先鬧起來的就是李仁孝的親信舊部,任得敬主張武力救回國主,結果被人刺殺。隨後有人主張,出錢贖回國主,向大宋認罪,很不幸,提出建議的人沒有被刺殺,而是被當場打死!
在興慶城中,已經失去了是非,也沒有對錯,更沒有人能穩住全局。
一句話,這座城碎的像是被車碾過的方便麵,相比之下,江蘇都是鐵板一塊,牢不可破。
有一種陰謀論,就是把任何事情,都歸結到一個或者幾個,擁有無與倫比實力的家族上面。
就像你寫宋明,不提士人集團,寫漢末三國,不提世家大族,寫唐朝,不提關隴門閥一樣,總覺得淺薄,不夠勁兒!
可事實上呢,真的敢跟皇帝作對,那叫謀大逆,是要掉腦袋,滅九族的。除非你有王莽曹操的實力,並且準備取而代之……可話又說回來,有了這麼大實力,幹嘛不自己當皇帝,那不香嗎?
說到底,大多數的情況都是西夏這種,權威喪失,各種亂七八糟的實力,粉墨登場,誰都想撈取最大的利益,結果就是天下大亂,一地雞毛。
在這種亂局之下,哪有什麼精妙的算計,這麼多的變數,誰都是草頭王,又怎麼能算計到不差分毫?
幾乎每個人都處於本能狀態,結盟,殺戮,背叛,繼續殺戮……此刻的西夏,就是個縮小版的五代十國。
興慶府的內訌,引來了橫山諸部的攻擊,他們打出了替仁多保忠報仇的旗號,一路向興慶府進發。
開始的時候,他們十分順利,不過很快就出現了問題。
原來自從仁多保忠死後,橫山諸部缺少能統御全局的人,諸部行軍,所過之處,難免襲擾百姓,肆意殺戮搶掠,甚至為了戰利品,彼此攻擊,大肆殺戮。
這樣一群東西,註定是無法成事的,因此他們在距離興慶府還有三十里的時候,被一支從後套趕來的鐵鷂子擊敗!
全軍潰散,狼狽逃回了橫山。
而這一支鐵鷂子的統帥叫蕭明達,一聽名字就知道,此人原是遼國人,後來是因為聯姻,到了西夏,情況和蕭合達類似。
他見西夏亂成一團,就主張向大石求援,請求大遼派遣人馬,前來穩住大局。
建議很好,只是他剛剛提出來,就惹怒了所有人!
仁多保忠散盡家財,驅逐契丹,便是在燕京的李仁孝,也不敢否認老頭的功勞。
現在怎麼回事?
又要把耶律大石弄回來?
幾乎一夜之間,就一片大亂,人們甚至傳說蕭明達是殺害仁多保忠的兇手,為了把耶律大石迎回來。
不出預料,蕭明達成了一切的矛盾核心,興慶府的人馬群起而攻之。
奈何他們雖然人多,卻不是蕭明達鐵鷂子的對手,被殺得狼狽不堪。
可就在這時候,承天寺的僧人出動了,他們平時就豢養了不少打手,這幾年的亂局,他們又收攏了相當的勢力,其中也不乏領兵的將領。
終於承天寺覺得實力夠了,他們首先邀請蕭明達,借著開法會,度化冤魂……蕭明達也欣然前來。
僧人趁機,下令圍攻,只是他們低估了對手的實力,又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蕭明達手下二十人,奮力死戰,擋住了幾百僧兵圍攻,他們全數戰死,換來了蕭明達安然脫身。
隨後惱羞成怒的蕭明達猛攻承天寺,甚至再度放火,燒了承天寺。
只不過這一次用力過猛,不光是承天寺燒了,還燒了興慶府。
蕭明達殺了數百僧人,自覺無法留在興慶府,只能引兵北上,想要投奔耶律大石。奈何他手下多數是党項鐵鷂子,在行軍一半的時候,一伙人趁著夜色,沖入了蕭明達的帳篷,用匕首捅入了蕭明達的心臟,挖去心肝,逃跑而去。
最後的一支鐵鷂子也廢了。
承天寺的僧人也不甘心,想要趁機收攏人馬,打造一個尊奉佛教的佛國。
只是想要籌建佛國,第一步就是恢復承天寺。
他們打算耗費巨資,修一座比原來還宏偉的承天寺,他們甚至把承天寺的新址放在了原來的西夏皇宮。
這已經不只是倒退那麼簡單了,連生存都成了問題的西夏百姓,哪裡還有錢修佛寺……終於,西夏的百姓忍無可忍,他們殺死了監工的僧人,向肅州的駐軍發出邀請,請他們急速開進興慶府,收拾殘局。
只不過河西走廊的兵馬實力單薄,如何能守住興慶府……在這時候,以原來梁王嵬名安惠的兒子,嵬名平哥為首的党項八部,向大宋送來了血書,無論如何,懇請趙官家拯救党項百姓。
至於西夏國,或者大白高國……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