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朮痛打撒離喝,打得氣喘吁吁,渾身冒汗,而撒離喝則是越發蜷縮,把旨意保護更好……看在兀朮眼裡,簡直可惡透頂!
他猛地伸手,揪住了撒離喝的領子,硬是把他提了起來!
二人四目相對,兀朮怒喝:「汝為太祖養子!忘恩負義!」
撒離喝竟然不懼,反而哂笑道:「汝為太祖親子,要滅亡女真乎?」
「你!」
兀朮暴怒,狠狠一推,又把撒離喝摔出去好遠,弄得撒離喝幾乎昏厥,不過他到底沒有畏懼兀朮。
惱怒的兀朮卻也沒有殺他,而是把撒離喝關了起來,還關在了離自己住處不遠的地方,生怕有人殺了撒離喝。
安排之後,兀朮依舊不甘心,便找來了秦檜。
「秦學士,你心思細膩,替俺去問問撒離喝這個畜生,問問他為何要背叛大金!不把他的心思弄清楚了,俺總覺得不對勁兒!」
秦檜點頭……撒離喝雖然年幼,但勉強也算是跟著太祖的那一批人……年輕一代尚且不論……太祖時代的老人,婁室殉國戰死,粘罕父子三人,一起死在了戰場上,吳乞買死在了皇宮,便是銀術可,也沖陣殉國……
這一波人真正創造了女真基業,經歷了苦難,雖然勾心鬥角,非常厲害。但是到了最後關頭,還都願意拼命,願意殉國,大金這兩個字在他們心中,那是相當有份量的。
即便退而求其次,不要求撒離喝戰死,可他無論如何,也不該投降大宋,充當宋皇的使者,怎麼都說不通啊!到底是中了什麼毒?
難不成趙宋皇帝有控制人心的本事?
兀朮越想越覺得奇怪。
……
「我沒有降宋,我只是負責修訂金史,勿使宋人污衊太祖……我,我是太祖養子,維護死後名聲,難道有錯嗎?」
撒離喝扭頭,質問秦檜。
秦檜微微低著頭,面無表情,突然道:「你可知道,修史意味著什麼?」
撒離喝愣了片刻,臉上神情糾結,越發痛苦,仿佛失去了珍寶一般,良久,才緩緩吐氣道:「大金亡國矣!」
秦檜繼續道:「你願意看著大金亡國?」
又是一陣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聲,最後才傳來悲戚的聲音,「大金如何不亡?」
「秦學士,你原是宋臣,自然知道大宋有多少子民百姓……你也知道大宋的錢糧軍械是何等雄厚!這一次我隨著宋軍北上數百里……船隻滿黃河,車馬塞道路……百萬民夫,如同螞蟻一般,運送輜重。看到這一幕,我的心都涼了,我們憑什麼跟宋朝拼啊!」
「誠然,幾年之前,是趙佶在位,朝中儘是奸佞,軍中都是老朽庸才……可現在不是啊!趙桓雄才大略,氣度格局,怕是太祖重生,也未必能比得上。現在宋軍將領,韓世忠,岳飛,哪一個不是當世名將,他們又都聽從號令,上下一心,沒有半點可乘之機。」
「眼下的大宋,根本不是我們能戰勝的……偏偏六年來結怨太多,大宋百姓都恨我們入骨,有那麼多人都想著屠滅女真,一個不留……趙官家能答應我不必投降,能讓我修金史,便是說明,宋皇不會趕盡殺絕,天心仁慈,已經實屬難得!」
「女真人的命就不是命嗎?就一定要跟著四太子一起送死嗎?此刻也不需要投降,只要撤回塞外,和宋皇妥當商量,就能保全大傢伙的性命……我捫心自問,對得起太祖恩養,對得起女真百姓……他四太子可以殺我,我……死得其所!」
撒離喝說到這裡,竟然多了幾分神聖莊嚴的味道,他想通了,看透了,自然理直氣壯,無所畏懼……有本事殺了我吧!
……
「真當我不敢殺他嗎?老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兀朮氣哼哼怒罵,幾次抽出佩刀,卻終究沒有動手,半晌之後,兀朮才對秦檜道:「我現在殺了他,是不是便宜了他?」
秦檜無奈苦笑,「四太子,撒離喝固然不敢殉國而死,但他也不是真的就怕死了。」
「哦?怎麼說?」
「四太子請想,他守衛永靜軍,被宋人攻破,不過是戰死個普通的金國將領罷了……如今他若是勸說了四太子,便是蓋世奇功,如果……如果死在了四太子手裡,日後趙宋也不會真的把他就給忘了。」
兀朮眉頭緊皺,半晌後,又順著秦檜的話道:「倘若我戰敗了,女真完了,就是我不聽撒離喝的勸說,他反而成了女真人的英雄,是也不是?」
秦檜越發悽苦,卻也不得不承認,的確如此!
撒離喝這貨還挺能算計的。
「他是想瞎了心……我要提兵決戰,徹底擊敗趙宋……我還要恢復燕京,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兀朮大聲咆哮,連著叫嚷了好一會兒。
只不過秦檜一直低頭不語,能打早就打了……岳飛突破燕京,河東的金人就亂套了,兀朮手下的萬戶,有人主張立刻勤王,有人主戰坐觀成敗……一直吵到了合剌入太原,才算有了定論,大傢伙重新聚集在新君身邊。
兀朮也能乘機掌控大權,徹底控制住了這些兵馬。
這也是他格外看重秦檜的原因所在……當時沒打,現在又怎麼可能打,不過是發泄情緒而已。
果然,一會兒之後,兀朮就放棄了,自嘲苦笑,「秦學士,你說我是不是不如趙桓?」
秦檜稍微愣了一下,連忙道:「四太子,切莫心灰意冷……你和宋皇的情形不同,不能相提並論的,能維持住如今的局面,便是不容易了。」
兀朮沉默了一陣,直接起身,去了拔離速的住處,隨著老將凋零,能仰仗的人越來越少了,兀朮也不得不學會禮賢下士……不過再怎麼慘,也不會比當初趙桓去大牢看韓世忠的情形慘……說到底,大金國還是能搶救一下的。
……
「官家,前面五十里,就是河間府了。」
趙桓勒住戰馬,問道:「河間府的金人有多少?是誰駐守?」
曲端立刻道:「官家,守衛河間的是阿骨打第六子,完顏訛魯觀,兵馬應該在三萬左右,其中有半數漢兒軍。」
趙桓頷首,「此刻還追隨金人的漢兒軍,比之金人也差不多了,他們必定會負隅頑抗的,不可輕視。」
諸將一起點頭,表示知道。
連續多場戰鬥下來,尤其是和銀術可一戰,軍中已經沒有誰敢說趙桓不知兵了。
正在這時候,突然又有人來報,說是發現大股金兵,沿著滹沱河而來。
「兀朮還不死心?」
曲端忍不住撫掌,「官家,撒離喝這一去果然有了作用!」
趙桓面色如常,並沒有什麼激動的……前面他也判斷兀朮直接撤走的可能更大……但畢竟是萬里大國,就算是輸了,也要掙扎一下子。
更何況就算兀朮進兵,也未必是真的來打,大可以虛張聲勢。
「怎麼樣?鵬舉那邊有消息了嗎?」
「有!」曲端答道:「剛剛劉子羽到了。」
「快請!」
不多時,劉子羽趕來,跟趙桓見禮之後,立刻介紹了情況。
「回官家的話,岳帥在這段時間,已經占領了燕山一線,所有要害,並且分兵駐守。隨後又攻占了保州和雄州等地,此刻除了河間府之外,其餘地盤,盡數光復!」
趙桓含笑,「鵬舉之能,朕是萬分信任的。你們現在還能調動多少兵馬南下?」
問到這裡,劉子羽突然有些尷尬了,「回官家的話,連續征戰,岳帥部下能戰之兵,不足八萬,扣除守衛各地的將士,最多只能派出三萬五千人南下,再多就會影響地方安定……也因為如此,岳帥才遲遲沒有南下河間。」
趙桓表示知道。
曲端默默在心中算了一下,當初趙桓手下的兵馬就少,經歷了大戰之後,雖然得到了補充,卻也只有五萬出頭。
「官家,河間府橫亘中間,兀朮手握總兵,不管對上我們還是岳飛,都占兵力優勢啊!」
趙桓頷首,「立刻傳旨,召集所有將領,共同商議……這是宋金爭奪兩河的最後一戰,若是贏了,便一切順暢,克復燕雲,近在眼前,告訴大傢伙,都打起精神來!」
聽到了這話,眾將自然是倍感振奮……可是說實話,卻也是壓力不小……「我軍久戰兵疲,相比之下,兀朮的河東兵馬還算精銳……而且他們手握河間府,又有兵力優勢,這一戰並不好打。」
韓世忠哈哈大笑:「曲端,我看你是太謹慎了,打了這麼長時間,哪一仗容易了?可哪一仗輸了?兀朮一條死狗,不值一提!此戰斬殺兀朮,拿他腦袋祭旗!」
韓世忠的樂觀,感染了許多人。
可也有人並不這麼看,劉錡就說道:「當下的重點在河間府,如果能攻克河間,我們就能和岳帥會師,到時候無往不利……相反,如果拿不下河間,我們有被兀朮各個擊破的風險,切莫大意。」
趙桓突然道:「能不能像對付燕山府那樣,用火藥炸開河間府?」
眾人來了興趣,可很快劉錡就道:「官家,臣看過了,河間府外面挖了許多壕溝,戒備森嚴,甚至聽說城頭還有水車,看樣子是戒備起來了,不會那麼容易得手。說到底,還是岳帥那邊的人馬太少了,就不能想辦法增加兩三萬人嗎?哪怕一萬也好!」
聽到這話,趙桓瞬間閃過了一個念頭……或許該讓張榮的水師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