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動趙桓選秀的,當然不只是韓世忠一個……奈何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大半年來,便是年輕貌美的皇后,趙桓也只是略見了幾面,更是連一次過夜都沒有。
若非皇帝陛下天天忙於公務,在宮中用度上,也是極為節儉,以身作則,人們甚至覺得官家不是身體有問題,就是心理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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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趙桓輕嘆口氣,「艱難求存,全力以赴,尚且力有未逮,哪裡還敢懈怠,且等這一次大戰結束再說吧!」
聽到趙桓這話,韓世忠也不在嬉皮笑臉,變得嚴肅起來,身為事實上的軍中第一人,韓世忠的壓力非常大。
雖然趙桓沒有在大的戰略方面上詢問他,但是韓世忠清楚,他掛著樞密使銜,被人尊一聲韓相公,如果對大局沒有半點見識,只知道上陣衝殺,著實說不過去。
因此韓世忠利用這段時間惡補,甚至跑去請教張叔夜,請教吳敏,又不斷翻找書籍……可越看韓世忠越不安,甚至到了越是備戰,就越發心慌的地步。
漸漸的韓世忠還真總結出一點心得來。
歸根到底,這就是個主動權問題。
上輩子的趙桓曾經不止一次看到過,說大宋武德充沛,對外大型戰爭勝率百分之七十以上,而大唐連三成都不到……當時他最多笑而不語,可是當真正執掌大宋朝開始,趙桓就想哭了。
這七成勝率誰想要給誰,他是不想要了!
像唐朝那種勝率低,可問題是一旦贏了,就是滅國之戰!
而且唐朝前期多是主動出擊,就算打敗了,那也是把戰火燒到了敵國內部,本土沒有受多大損失,稍微喘口氣,就又能繼續打了。
反觀大宋呢?
基本上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如果勝率低於七成的話,那豈不是什麼都守不住嗎?就像人家三哥,把腿張開,大爺隨便來玩,大宋雖然丟人,卻還沒到那麼不堪的程度!
說來說去,從漢唐到兩宋,中原王朝發生了一個巨大的改變,秦漢隋唐,中原王朝是貓科動物,屬於掠食者。
而安史之亂以後,兩宋以來,中原王朝變成了牛馬,屬於草食動物,被動挨打的那種。
去看看動物世界就知道,獅群的捕食成功率並不高,其他的大貓也都如此,難道能因此說牛羊比獅虎尚武嗎?
現在的大宋,還是這個毛病,而且更嚴重了。
「官家,前番呂龍圖判斷,說是金人可能從河東,河北,京東,乃至陝西,四路南下,其中河東河北是主要的。臣以為這是有道理的,可臣最近思忖,卻發現事情未必這麼簡單。」
趙桓略沉吟,就起身拉著韓世忠,到了旁邊的桌案,上面鋪著一張地圖,趙桓也是日夜觀看,思索戰局。
韓世忠凝重道:「官家,呂龍圖到底是書生,並不熟悉具體怎麼打仗。假如讓臣指揮金兵,大可以在河北只安排兩三個萬戶,牽制住大宋兵馬,然後集結十幾萬大軍,從河東下手……又或者把河北當做主攻方向,反正他們可以隨便選擇攻擊時間和地點,我們只能被動應戰,如果只是把二十多萬人,分派在幾千里的戰線上,臣敢斷言,大宋幾乎必敗無疑!而且只要一處潰敗,就是全線崩塌!」
趙桓眉頭深鎖,連連頷首,「良臣所言極是,畢竟我們是防守一方,對勝敗的要求不一樣,金人只要一處得手,就是贏了。我們只要一處失敗,就是敗了!」
韓世忠連連頷首,經過趙桓和滿朝文武的努力,大宋朝的進步顯而易見,至少金人不能大搖大擺,直接肆無忌憚殺到開封城下,弄得君臣不得不背水一戰。
可整個戰局依舊不容樂觀,甚至可以說相當不樂觀。
「根據情報匯總,金人這一次南下的總兵力,如果加上漢兒軍,應該會超過二十萬,婁室,銀術可這些名將都會參與,甚至宗望和粘罕還要親自領兵,可謂是傾國出動,來勢洶洶啊!」
韓世忠道:「官家,臣聽聞東西兩路金人矛盾重重,宗望和粘罕,未必會同心同德吧?」
趙桓擺手,「良臣,咱們不能把勝利寄托在敵人的失誤上面,而且以我觀之,宗望這個人是有大局觀的,粘罕雖然大略差一些,但此人極為聰明,精於算計。只要宗望能開出足夠的條件,粘罕還是會配合他的。畢竟咱們大宋也不是軟柿子了,你說是不是?」
韓世忠語塞,其實在金人的壓力之下,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大宋發生的變化,比過去幾十年都要劇烈。
憑什麼就你能改變,敵人就是一根筋?
不管怎麼說,人家都是姓完顏的。
而且此時畢竟是金軍剛剛南下不久,東西兩路金人的分歧不是沒法彌合……尤其是完顏宗望可不是完顏兀朮,這位二太子在各個方面,都是相當了得的。
他有格局,有戰功,有資歷,有威望,必要時候,粘罕也要低頭的。
還有個最最關鍵的事情,趙桓在胙城一戰,擊退宗望,在太原一戰,打破了粘罕的包圍圈。
兩個失敗者湊在一起,組成個復仇者聯盟,很稀罕嗎?
現在的情況再度改變,如果東西兩路金人合作,那他們能選擇的突破方向就太多了。
在最東邊,可以從河間府出發,越過黃河,突襲青州,兗州等地,進而直下兩淮。
在河北方向,可以從真定府出發,攻取大名府,或者越河攻擊開封。
在河東方向,可以圍攻太原,然後南下京兆府和洛陽。
甚至金人還能從府州等地出發,去攻擊延安府,然後全取關中,切斷大宋和西夏的聯繫,徹底斷絕西北戰馬的來源。
其實整體戰線還是呂頤浩分析的那個情形,但是金兵的部署卻是機動的,他們可以把主力押寶在一個方向上。而一旦金人集結十萬大軍,就足以突破任何一處,根本不用懷疑。
趙桓思索道:「當下就只有層層抵抗,不斷損耗金人兵力,利用縱深,製造戰機,保留強大的御營中軍,作為預備隊,隨時頂上去!」
韓世忠咧嘴搖頭,「官家,咱們的兵力本就不夠,如果再把御營中軍放在後面,臣唯恐遲滯金人也做不到啊!」
趙桓大驚,他斷然沒有料到,韓世忠竟然會這麼悲觀!
「良臣,那你有什麼高見?」
韓世忠咽了一口吐沫,咬著牙道:「進攻!」
「什麼意思?」趙桓眼睛瞪大,「良臣,你說咱們要主動出擊?」
韓世忠用力點頭,「官家,臣思來想去,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臣打算以三萬御營中軍,突襲真定府!」
「你瘋了!」趙桓驚恐道:「若是金人派出騎兵,截斷你的後路怎麼辦?」
韓世忠咧嘴笑道:「官家,事情沒有那麼糟糕,臣探查過了,目前真定府只有金兵以萬戶,如果突然襲擊,未必不能得手。而占領真定府之後,就等於在金人的咽喉上抵了一把匕首,他們必定全力以赴,圍攻真定,臣據城死守,至少能拖住十萬金兵。」韓世忠認真看著趙桓,誠懇道:「官家,王老將軍能守太原,臣也能守真定,還能做得比王老將軍更好!」
「不行!」趙桓斷然搖頭。
韓世忠也急了,反問道:「怎麼不行?拼著臣一條性命,加上三萬御營,化解了這一次金人攻勢,朝廷就能多一年備戰的時間。更何況臣福大命大,沒有那麼容易死的。」
「不!絕對不行!」
趙桓一再搖頭,韓世忠怒了,「官家莫非小覷臣的本事?還是不信臣的忠心?」
趙桓擺手,「良臣,你我君臣之間,說這種話,太傷感情了。朕知道你忠心報國,可你想過沒有,你攻擊真定府,金人就會全力以赴?金兵和我們到底不一樣,他們並不會那麼在乎土地得失,而且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些土地都是大宋的,憑什麼讓金人珍惜?而且朕再說一句讓良臣不高興的話。」
深吸口氣,趙桓鄭重道:「良臣,你還不夠份量!金人不會因為你,就不顧一切代價!」
韓世忠傻了,「官家,那臣都不行,誰可以?」
「朕!」趙桓聲音低沉道:「只有朕,才能吸引金人主力圍攻。」
「不行!」這下子輪到韓世忠發瘋了,「官家啊,您要是想把大宋朝交給金人,直接投降就是,不用這麼費力氣啊!」
韓世忠真的急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趙桓北上,倒是能吸引金人了,可問題是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啊!
「良臣,朕沒想走那麼遠,也沒想給金人送菜。我的意思是集結重兵到大名府,黃河正好在大名府西北流過,我們倚城據河,集結御營中軍,御營左軍,加上騎營和地方兵馬,至少能湊出八萬到十萬的兵力。只要朕把戰線向北推,壓力就會落到金人身上,如果他們全力來攻,就在大名府決戰,如果他們從別的方向下手,朕就准許良臣,率領人馬,突襲燕山府!」
韓世忠面對趙桓的提議,也陷入了沉思,相比而言,這個方法的確比自己設想的要好,除了天子會以身犯險之外,別的什麼毛病都沒有。
可恰恰是這一點,問題就最大!
這已經不是幾個月前了,更不是援救太原,結盟西夏的時候……幾十萬大軍,還讓官家冒險,朝中諸公真的該死了。
不用有任何懷疑,政事堂一定不同意。
便是他韓世忠,也不想答應。
只不過維持現有的戰線不變,被動等待金人發動,實在是太危險了。
要不乾脆派出小股人馬去攻擊金人,試探出他們的主攻方向?
韓世忠絞盡腦汁,卻也沒有穩妥的辦法,無奈何,這件事只能下發,要求主管軍務的重臣們討論。
王稟、張叔夜、吳敏、呂頤浩,也包括首相李綱,甚至連仁多保忠都叫來了,大傢伙反覆推敲,卻也拿不出最終的意見。
金人派遣耶律余睹攻擊太原,已經一個多月了,後續的兵力並沒有跟進……既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楚。
甚至有人在政事堂建議,能不能約請西夏出兵,去攻擊府州,牽制金人?
就在這一片莫衷一是之時,老太監朱拱之突然找到了趙桓,將兩句詩遞給了他。
「官家,這是曲端在酒醉之時寫的,他還嘲笑說官家太糊塗了。」
好大的狗膽!
趙桓閃目看去,只見赫然兩句,「不向關中興事業,卻往河上泛漁舟。」
瞬間,趙桓的臉色鐵青,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