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急速下墜,幾乎能感覺到離地面越來越近。落地的一瞬間,她會變成什麼樣?那死相一定非常難看吧!可是她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現在沒人能夠救她,她只能自救。
櫻寧在下落過程中將自己的兩件武器變幻出來,銀色長劍往蘭薇所在之處拋射而去,而紅綢的一段栓在劍柄上,另一端則緊緊握在她手中。
蘭薇站在木劍上,原本正居高臨下得意地看她下落,想著她這次就算不死也要摔個殘廢,也就沒法再去勾引槐林,哪知她卻突然朝自己拋出長劍,嚇得她險些從木劍上掉了下去。
銀色長劍刷刷轉了幾圈,將紅綢牢牢纏在了木劍的劍身上,這才穩住了櫻寧下落的身體。不過櫻寧陡然停住之時,紅綢的力道卻拽得上頭的木劍狠狠地晃了起來。蘭薇驚慌失措穩不住木劍,使得木劍在高空晃得更厲害。
櫻寧一手抓住紅綢,整個人掛在半空中,上頭木劍搖晃,她自然也就跟著搖晃。一時間,兩個女人,一個在上頭,一個在下頭,都跟著驚叫起來。
蘭薇做不到像櫻寧那樣在慌亂中還能穩定心神,木劍一晃,她就徹底慌了,連學過的術法也統統忘了,腦子裡一片空白,跟木劍之間的靈力相接一下徹底斷了。木劍失去靈力控制,便如同死物一樣從天上往下墜落,一同落下的還有蘭薇和櫻寧兩人。
櫻寧心裡那叫一個苦,好不容易掛住了,哪知上面的人也跟著掉下來了。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便只剩下蘭薇殺豬般的尖叫聲,尖銳刺耳極了。
她睜著眼,眸光閃閃,張開雙臂擁抱澄澈的藍天。浩瀚宇宙,每一個人在蒼穹之下都如同螻蟻般渺小,微不足道。然而,哪怕是滄海一粟,恆河一沙,既然存在,便有其方向和道理所在,可是她的方向又在哪裡呢?她不過是想留在萬象門,安安心心學習術法,真的就這麼困難麼?
短短一個多月來,她屢次經歷生死之劫,這一次恐怕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吧!想到這裡,心裡又湧上一陣不甘之情,若早知如此,還會選擇這條路麼?
只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就在櫻寧以為自己要摔在冰冷的地面時,身體卻倏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映入眼帘的是那雙溫柔多情的眼眸,包涵了無限的關懷與愛憐,比海更寬廣,比天更遼闊。
「好了,沒事了。」
清亮的嗓音柔柔迴蕩在耳畔,令她內心莫名一暖,這份暖意從心臟逸散開來,流入四肢百骸之中。
她怔怔看著他,喃喃道:「大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感應到你和木劍之間的靈力對接突然中斷,知道你出事,就趕過來了。」
櫻寧這才發現自己被他抱在了懷裡,而他腳下正踩著木劍,平穩地飛行在藍天之下。
蘭薇被槐林用紅綢纏住了腰,掛在下方,雖然不再尖叫,卻不滿地大喊著:「槐林師兄你拉我上去!拉我上去啊!」
櫻寧疑惑道:「蘭薇師姐她?」
「不必管她,讓她吃些苦頭也是好的。」
櫻寧「哦」了一聲,不再多言,之前發生的事,槐林應該都是清楚的。這一次,他終於沒有再像上次那樣偏袒蘭薇了。其實槐林並非一個有失公允之人,只是上次他對她有所懷疑,初始印象不太好,也就沒想著要來維護她。
槐林抱著櫻寧飛到了隨雲殿上方,降下高度把蘭薇放到地面上,又重新飛高了。
「槐林師兄!」蘭薇在下面氣得直跺腳,想要重新御劍追上,卻又被槐林暫時封印住法術,使不出御劍飛行術。
櫻寧一直被槐林抱在懷裡,聞著屬於他身上那種特有的槐花香氣,不似槐樹妖那樣濃郁膩人,是一種十分清逸淡雅的味道。她有些不自在,推了推他的胸膛,「大師兄,你也把我放下去吧!」
槐林沒有回應,只道:「想看美景麼?」
「嗯?」她尚未反應過來,便覺槐林抱著她往更高的地方升了上去,待她回神時,他們已經停在了一座高聳的山巔之上,這裡正是隨雲殿浮峰島嶼上最高的山峰,喧囂的瀑布從這裡傾斜而下。
櫻寧從槐林懷中下來,站立在瀑布邊上,霎時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這是一幅比萬象廣場還要華美壯麗的畫面,腳下是一片白茫茫的雲海,萬象廣場和凌雲大殿統統都看不見了,只能看到遠處的三座浮峰島嶼,上頭的宮殿樓台也影影綽綽看不真切。這三座浮峰漂浮在雲海之上,猶如三座隔絕塵世的孤島,寧靜而悠遠。
身側是奔騰喧囂的瀑布,仿若九天銀河墜入雲海之中。紅陽高掛,霞光灑下,將腳下那片雲海渲染成金色,一道長虹橫貫瀑布兩端,如同一座跨越天際的虹橋,宏偉瑰麗,博大寬廣。
抬首即可看見神聖幽謐的聖靈塔和綠光法陣。聖靈塔處在綠光法陣的正中央,好似水晶精心雕刻而成,周身又流溢著七彩光芒,璀璨無比。綠光法陣順時針緩緩旋轉著,其中還顯現出五行紋路,無數的綠色靈氣由法陣逸散而出,傾入了瀑布之中。
櫻寧瞭然,原來這裡便是聖靈塔靈氣溢出的起點。這聖靈塔與青崖靈力相接,如果她能御劍上去碰一碰聖靈塔,不知道青崖是否能感應得到。當然,她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並不敢真的上去觸碰聖靈塔。
槐林見她一直盯著聖靈塔發呆,便道:「這是咱們萬象門的鎮派之寶聖靈塔,是上古人皇神農留下來的三神器之一。」
「神農三神器,聖靈塔,流光鏡,還有一件是什麼?」
「是血精石。」
「血精石?」櫻寧睜大眼睛,「有什麼作用呢?」
「據說血精石可以吸納天地靈氣,使血精石的主人得到強大無比的靈力。」
「有多強大?」
槐林笑了一下,「我又不是血精石的主人,我怎麼會知道呢?」
「那血精石的主人是誰呢?」
「是風雷之神黃巳。」
「哦!」櫻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槐林拉著她在旁邊一塊溫潤光滑的大青石上坐下,陽光將兩人的髮絲和衣衫都染著了金色,「上古之事,你是不是了解得不多?」
「是啊!我不太了解,我只知道青崖上神和天帝都是神農的徒孫。」她提到那個名字,未免被槐林看出異樣,便勉強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太過牽強,槐林一看便知道她的心思,依舊是放不下青崖上神吧!槐林默默嘆了一聲,心中亦有幾分哀傷,要到什麼時候櫻寧才能徹底放下青崖上神?他們兩個人之間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櫻寧,我給你說說上古之事吧!」
「好。」她坐在他身邊,轉過頭,看到他半邊臉頰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
槐林清了清嗓子,開始緩緩敘述:「二十七萬零五百年前,上古三皇降生之時,便是大荒歷開啟之時,他們分別是天皇伏羲,地皇女媧,人皇神農。這三皇是天地間僅有的三位天神,地位遠在上神之上。」
櫻寧點了點頭,她知道神的級別很簡單,現如今只有凡神和上神兩個級別,遠古時代,還有天神存在,便是那天皇地皇和人皇。
「相傳,在大荒歷開啟十多萬年前,還有一位開天闢地的混沌天神盤古,正是這位天神將惡元之靈封印。但真實與否,迄今已不可考,因為自三皇降生,大荒歷開啟之時,混沌天神盤古已經永恆寂滅,而到如今,上古時代那些天神與上神們也全都永恆寂滅了。」
櫻寧聽罷心頭沉甸甸的,只覺在遙遠的上古時代,天地間應該也是一副奇異非凡繁榮繽紛的景象,有那麼多的神祇,普通的仙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偏著腦袋問:「惡靈之元是什麼?」
「根據大荒史記載,混沌天神盤古開天闢地之後,天地間充斥著一股極其強悍的鴻蒙元氣。這鴻蒙元氣又有清元和惡元之分。伏羲、女媧和神農正是由鴻蒙元氣之中的清元所化,而這惡靈之元自然是鴻蒙元氣之中的惡元所化了,大荒史將惡靈之元稱作暗滅影魔。」
「暗滅影魔?好……好霸氣的名字呀!」
槐林輕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只是一個稱呼而已,而且這暗滅影魔早就不在天地間了。」
「那他去哪裡了?」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他被混沌天神封印了,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哦!」櫻寧垂下腦袋,似有幾分遺憾。
「怎麼,你想見識一下他的威力?對了,大荒史記載,十多萬年前,暗滅影魔曾經破除封印跑出來過一次。」
「什麼?」櫻寧陡然瞠目。
「大荒史用了四個詞形容當時的景象,山河破裂,日月失色,哀鴻遍野,天地瘡痍。」
櫻寧心頭一緊,忙問:「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上古眾神為了重新封印暗滅影魔,全都永恆寂滅了。」
櫻寧聽完之後表情愣愣的,半天反應不過來。
槐林用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手,見她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樣,不禁微微失笑,「瞧你這樣子,真像一個小傻瓜。」
櫻寧抓住槐林的手腕,追問道:「大師兄,那後來呢?」
「後來?上古諸神永恆寂滅以後,人皇神農的弟子就成為天地間最厲害的神祇啦!」
「就是……青崖上神和天帝的師父?」
「不錯,神農共有三名弟子,大弟子名叫祁華,是青崖上神、青女神君和天帝的師父。二弟子名叫明巫,是黃巳神君、麒弘神君和白芷神君的師父。三弟子名叫清靈,是位女上神,也是祁華上神的妻子,她收了一個徒弟,就是流月神君。」
櫻寧詫異道:「所以現在天界的七位神君全都是神農一脈,天皇伏羲和地皇女媧什麼後人也沒有留下來?」
「是的。」槐林略帶遺憾地點了點頭,又道:「神農的三件神器,聖靈塔傳給了祁華上神,最後傳到了青崖上神手中。血精石傳給了明巫上神,最後傳到黃巳神君手中。流光鏡則傳給了清靈上神,最後傳到流月神君手中。現在你明白三神器是怎麼傳下來的吧?」
「明白了。」祁華上神是青崖的師父,清靈上神是他師娘,明巫上神是他師叔,那現在天界的七位神君其實也都是同門師兄弟的關係了。接著櫻寧又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怎麼了?」
「我還是很奇怪,為什麼遠古的天神和上神們,包括現在的七位神君,總是男的多,女的少呢?」
槐林愣了一愣,沒想到她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大師兄,你看啊!遠古三皇,伏羲和神農是男的,女媧是女的吧!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再接下來,祁華上神和明巫上神都是男的,清靈上神是女的,又是兩個男的,一個女的,而且祁華上神和清靈上神還結為夫妻了,就剩明巫上神一個單身,多可憐啊!現在天界的七位神君,四個男的,三個女的,還是男多女少,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槐林突然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櫻寧你實在太有趣了,你的關注點居然是男多女少這個問題,哈哈哈哈……」
櫻寧有些不好意思,「好、好笑嗎?我只是以前聽一位好友說起凡人重男輕女的思想,會造成男多女少,不知道神仙會不會也這樣。」
「好友,是蘿惜嗎?」
「嗯,就是她。」
「以後有機會,也帶我去認識一下蘿惜吧!」
櫻寧沒有答應槐林,只是垂下眼帘,掩去其中暗暗流轉的光芒。
「櫻寧?」
她忽然抬起臉龐,沖槐林笑了一下,走到懸崖邊,踩到木劍上,對槐林笑眯眯地說:「槐林師兄,今天多謝你搭救我,也多謝你帶我來這裡看風景。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回去練習化靈之術,我先走啦!」
槐林抬手想叫住她,卻見她已經御劍緩緩降了下去,往正對面那座青峰殿所在的浮峰飛去。槐林起身,負手立於她之前站的懸崖邊,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喃喃道:「櫻寧,你不願意讓我走進你原來的生活,不願意讓我認識你的朋友麼?還是你仍然對我心存懷疑?」
腳下是奔騰飛瀉的瀑布,眼前是一片茫茫雲海,霞光普照,映紅了半邊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