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宇回來了,而且還拜了護持長老蘇丙南為師,就是對所有的妖都有點憎恨的那位長老。這位長老收徒只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只收人,不收妖,岐宇這樣的,最合他的心意。
櫻寧想不明白怎麼岐宇突然之間就能進入萬象門了,岐宇自己也不肯說出實情,她是從槐林口中得知真相。
原來……岐宇是走後門進來的。
櫻寧汗顏,大概明白為什麼岐宇不肯說實情了,因為走後門這種事,的確有點丟臉。
話說,岐宇出身方丈洲閬苑派不假,而且身份確實不凡。他的母親是閬苑派的前任掌門千惠仙君,他的大姐是閬苑派的現任掌門天諭仙君,可閬苑派是個只收女弟子不收男弟子的門派,所以岐宇留在閬苑派只能是個悲劇。
這千惠仙君本是真仙之身,先是生了七個女兒,也全都是真仙之身,最後生下岐宇,卻是個凡胎。沒辦法,誰叫他們的父親是個凡人,而岐宇又十分苦逼地隨了父親呢?
據說千惠仙君與岐宇父親當年也譜寫了一段羨煞旁人浪漫感人的愛情佳話,可惜凡人終究壽短,哪怕岐宇的父親削尖了腦袋想擠入仙人的行列,最終還是失敗了。千惠仙君一看老公死了,也沒啥活著的動力,自削了仙身陪她老公輪迴去了,於是掌門之位就交到了大女兒天諭仙君的手中。
千惠仙君與丈夫雙雙入輪迴的時候,岐宇還只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屁孩,沒了爹娘,只好依靠上頭的七位姐姐。岐宇自小在七位姐姐的淫威下長大,受盡了折磨與□□,終於長成現在這幅冷冰冰的模樣了。
原本岐宇也沒想來萬象門當徒弟,畢竟人家閬苑派處處是美女仙子,哪像萬象門男多女少,岐宇在閬苑派那就是萬花叢中一點綠!可岐宇到底是個凡人,眼看著長到二十歲,還是個凡人,也沒獲得仙身,七位姐姐那個急啊!她們可不想看著唯一的小弟變得越來越老,成為一個白鬍子老頭,最後活個百八十歲跟她們父親一樣翹辮子死了,那她們□□誰去呢?
於是,七位姐姐想出了一個損招,逼岐宇去求娶蓬萊仙山明華派掌門夫婦之女,因為明華派善於雙修之道,而夫妻雙修比起普通的修仙要更快一些。明華派收弟子也是以夫妻為單位的,如果是單身狗,那對不起,沒有入門資格。
千惠仙君過去也曾經想過帶老公去明華派學習雙修之術,可她畢竟是閬苑派的掌門,拉不下面子。最後老公熬死了,這種想法也沒有實施。
岐宇就不一樣了,岐宇不是掌門,又沒有老婆,明華派掌門夫婦的女兒也單身,正愁一個上門女婿,兩派門當戶對,這段聯姻簡直再合適不過。可臨到訂婚當日,岐宇跑了,貌似明華派那位掌門千金也跑了,聯姻就這麼黃了。
岐宇自然是來萬象門參加入門試煉了,一開始不用翠玉笛,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畢竟是逃婚出來的。後來他把名額讓給櫻寧,也就不在乎這些了。再後來,他被天諭仙君抓回閬苑派,可明華派的掌門千金還是沒找到,岐宇便自請讓他大姐以閬苑派掌門的身份為他寫封介紹信,推薦他到萬象門來學習正統的修仙術。天諭仙君想來想去,也沒別的法子,最後就把岐宇送來了。
於是乎,岐宇就這樣走後門進了萬象門。
櫻寧聽槐林說完這故事,深深為單身男鞠了一把同情淚。蓬萊、方丈、瀛洲三座東海之上的仙山,單身男除了瀛洲萬象門,居然就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怪不得萬象門男的比女的多了這麼多,嚴重的陰陽失調。
槐林見她搖頭感嘆的模樣,微微失笑:「你感慨什麼?」
「哦,沒什麼,只是覺得岐宇被他姐姐逼婚有點可憐。對了,今天在凌雲大殿裡的事,還要多謝師兄。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櫻寧此刻正在青峰殿的偏殿,槐林的住所。
她之前雖然同岐宇見了一面,可時間終究很短。蘇丙南師叔因為不喜歡妖,加上她這個花妖又曾經犯過事,蘇丙南對她就更是深惡痛絕,一看岐宇和她說話,就立刻把岐宇叫過去,當著她的面就說些什麼妖性惡劣之類的話,總之很是難聽刺耳。趙廷雖然也不喜歡她,可不會當著她的面這樣說。
岐宇離開後,她和小偉又花了兩個時辰才把剩下的地方都打掃完,回到青峰殿時,天色早就黑咕隆咚的了。她在屋子裡才剛休息一會兒,岐宇就把她叫到了這裡。
槐林見她要走,連忙叫住她:「你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嗎?」
槐林起身,走到她面前,忽然低頭看著她,「櫻寧,過去那樣敷衍你,我很抱歉。我保證,以後我會全心全意指導你。」
「大師兄,你怎麼……」櫻寧很是詫異。
「我知道你懷疑我的轉變,我也沒想過要瞞著你。」他閉上眼,眉頭緊鎖,眼睫微微顫抖,似有無限矛盾與哀傷,「櫻寧,對不起,我的確藉助槐樹妖的法術進入了你的回憶幻境,去探知你的過去。」
「什麼?」櫻寧往後趔趄兩步,靠在了房門上,難以置信道:「你……」
「窺探你的隱私,真的對不起。」他彎下腰向她深深鞠了一個躬,「我之前懷疑你進入萬象門的動機不純,把你當成一個心懷不軌的女子,所以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看看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卻沒有想到,你有那麼多苦衷,是我誤解你了。」
櫻寧眼中霎時盈滿淚光,顫聲道:「你……你什麼都知道了?」
槐林鄭重地點了點頭,「對,我都知道了。我在你的回憶幻境裡,看到了你和青崖上神相識相愛的經過,看到了你用自己的靈力滋養青崖山的紅櫻樹,還看到了櫻晴告訴你只能用青崖上神的神體拯救青崖山。我知道你是為了青崖山才對青崖上神設下誅神劍陣,也知道你打算用自己的千年修為彌補他,還有……青崖山最終還是毀滅於青崖上神飛升引來的天雷。」
櫻寧睜大眼,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眶中滑落下來。往事被他一點一點敘述出來,就猶如尚未痊癒的傷口被人再一次生生撕裂開來,痛不可言,痛入骨髓。她整個人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甚至雙腳乏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櫻寧!」槐林衝到她身邊,想將她扶起來,卻被她抓住了手腕。
「大師兄。」她死死逼視著他,「不要告訴青崖,不要告訴他。」
槐林見她如此,心口跟著一疼,伸手替她輕輕拭去淚珠,「櫻寧,你不是他們口中說的歹毒之人,你何苦自己背負這麼多?」
「不,不能讓他知道!不能讓他知道!」櫻寧眼淚掉得更凶,激動地大喊,「大師兄,算我求你,我求你。」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什麼都不說。」槐林見她這麼激動,只能答應她,穩住她的情緒,「如果你不想讓青崖上神知道你當初對他設下諸神劍陣的真正原因,那我就替你隱瞞。」
櫻寧愣了一下,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槐林的話。
「櫻寧?」槐林見她發怔,不禁喚了一聲,「你怎麼了?我答應你不說出去,也不告訴任何人,你放心了嗎?」
她渙散的目光移到他臉上,漸漸有了焦距,「大師兄,你在我的回憶幻境裡待到什麼時候出來的?」
「待到櫻晴回來,她告訴你沒有找到水源,並且青崖山是遭到天譴,只有將青崖上神的神體煉化,才能抵抗伏羲八卦輪降下的天譴。那時候槐樹妖已經開始吞食你的情緒,我必須出來救你。」
櫻寧整個人再次如同虛脫一般軟了下去,靠在房門上,閉上了眼睛。原來槐林師兄並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謝天謝地,他沒有在她的回憶幻境裡繼續待下去。她剛才太過激動,希望不要被他看出任何端倪才好。
「櫻寧,你還好嗎?」
她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眼眸染上一絲疲倦。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她只覺得身心疲憊,剛才那一刻,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只想找個地方,永遠睡去,再也不要醒過來了。「大師兄,我覺得好累,我想回去了。」
「好,我送你回去。」槐林將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將她送回了小屋。槐林扶她在床榻上躺下,要蹲下身去為她拖鞋,她卻縮了一下腳。
櫻寧不能讓他為自己拖鞋,掙扎著想要起身。
槐林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起身,「櫻寧,我來幫你,你躺下吧!」
「不行,大師兄,這樣不行。我自己可以,你回去吧!」
「我知道你很辛苦,櫻寧,不管以後有什麼困難,都讓我來幫你,好麼?」他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視著她,眸光閃爍,似凝結了無數的心疼與關切。
櫻寧怔住了,大師兄為何要對她這麼溫柔?為何會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絲心疼?他知道了她的過去,所以心疼她,可憐她嗎?
是啊,其實她就是一個可憐人,一個可悲的可憐人。至少,他知道她不是壞人,就不會再懷疑她的動機,也不會再敷衍她,會真心實意地教她學習萬象門的術法了,她應該感到高興才是。可是,為何鼻頭會這樣酸楚,眼眶裡會盈滿淚水?
即便知道他只是可憐自己,心田依然流過絲絲暖意,有多久,沒有被人這樣溫柔地呵護過了?有多久,沒有看到過這樣充滿善意和憐愛的眼光了?
五百年來,除了蘿惜,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這五百年間,她苟且偷生,生活在蘿惜的地洞裡。天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們,總是常常下來唾棄她,用那樣厭惡和鄙棄的眼光看她,罵她是心思歹毒的妖女,貪得無厭的孽障。
櫻晴姐已經喪生於天雷之中,除了蘿惜,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所以她無法解釋,也不能解釋,只能默默承受一切。可是,選擇承受並不代表她不渴望得到旁人的理解,不代表她不渴望得到解脫。
「好姑娘,你累了,睡吧!」槐林接住她眼角滑落的淚珠,拇指按在她的太陽穴處,輕輕揉了揉,指尖亮起微弱的光芒,櫻寧終於緩緩閉上雙眼,睡了過去。
槐林替她脫了鞋,為她蓋上薄被,又輕輕拭去她的淚痕,才往門口走去。出門前,他回過身,又看了她一眼,面上浮現出輕柔的微笑,呢喃道:「好夢。」
離開了櫻寧居住的小屋,槐林大步朝青峰殿的正殿走去,他還要去向卓德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