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古喻今,你是來給曹孟德做說客的?」陳宮也是足智多謀之人,如何聽不出蕭逸的話外之音,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和曹操之間水火不同爐,就算是蘇秦、張儀復生,也休想說動分毫!
「說客談不上,公台先生和丞相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嗎,在下也略知一二!」蕭逸神色不變,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案,略一沉吟~「那件事嗎,是丞相做錯了!」
「嗯,算你還誠實!」陳宮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臉色又緩和下來,他原以為蕭逸肯定會鼓動如簧之舌,替曹操找出各種藉口,掩蓋當年的罪惡,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就承認了!
在曹軍大營里,直接說丞相曹操錯了,這份氣魄,誰敢為之?
普天之下,也就是『鬼面蕭郎』一人而已!
「呵呵,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有青史為證,就是再華麗的文字也遮掩不了真相,不過嗎~~」,說到這裡,蕭逸把自己的雙手伸了出來,十指修長、白皙,關節寬厚,在燭光之下,竟然反射出一種如同金屬般的光澤~~
「自從出山以來,數年之間,南征北戰,東擋西殺,所到之處屍積如山,血流成河,這雙手上不知纏繞了多少冤魂,請問公台先生,本都督是對是錯,青史之上又該如何評價呢?」
「這個嗎,殺戮生靈自然是不對的,不過戰場之上,你死我活,有些霹靂手段也是難免的!」陳宮心頭也疑惑起來,對面坐著的就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卻又無法進行指責,翻開青史看看,白起、王翦、衛青、霍去病,但凡是天下名將,那一個不是殺人如麻,雙手血腥,難道他們也錯了嗎?
「再問公台先生,秦始皇掃平六國殺了多少人?漢武帝北伐匈奴、經營西域又殺了多少人?他們又是對是錯呢?」蕭逸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知道陳宮的心靈防線上,已經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只要再重重的來上一錘~~
男兒行,當暴戾。<>
事與仁,兩不立。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
………………………………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
一段經典的《殺人歌》,就像魔音般從蕭逸的口中湧出,在配上那濃濃的殺意,絕對有毀人心志,震撼靈魂的作用~~~
「嘀嗒!~~嘀嗒!嘀嗒!」
汗水從陳宮的鬢角淌了下來,先是一滴一滴,接著汗出如雨,最後從上到下,整個衣衫都濕透了,人也無力的癱瘓在座位上,目光發直~
他這一生,黑白分明,崇尚儒家文化,所有的東西都按照道德準則來行事,可是今天,仿佛掉進了一個迷宮裡,無論怎麼走,怎麼闖,也找不到方向了~~
還有那套一向被他所珍愛的《史記》,此時仿佛活了過來,無數的文字飛騰而出,最後在空中匯聚成兩個大字~~『殺人!』
古往今來,帝王將相,說白了就是在殺人,誰的功業越盛,誰殺的人也就越多,後世獲得的讚美也就越高,這是為什麼?
難道儒家提倡的『仁而愛人』不對嗎?……難到聖人說的『天不殺生』錯了嗎?
汗出如雨,心碎如沙,陳宮的精神世界徹底崩潰了~~
「成功了!」蕭逸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計劃成功了,接下來得給陳宮樹立起『新三觀』,否則這位正人君子不是變成瘋子,就是拿根麻繩把自己吊起來,精神信仰都崩塌了,還活個什麼勁呀?
「哎!……其實這個問題在下也曾迷茫過好久,還差點因此而厭世,絕食了好幾天,好在後來家師一番語重心長的教導,給出了人生答案,這才重新振作起來!」蕭逸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還拍拍心口,一副我好怕怕的樣子!
「家師?……答案?」
就像沙漠中的行人突然遇到了一眼泉水,陳宮立刻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了蕭逸的衣袖,也不說話,就那麼痴痴的看著,目光中全是渴望答案的神色~~
再看蕭逸,挺身站起,神采飛揚,學足了那位『殘劍』先生的氣勢,可惜,在帳篷里轉了一圈,既沒有找到箭支,也沒找到沙盤,安置俘虜的地方,怎麼會有兵刃呢?
不過沒關係,沒有黃沙,用一杯水酒也湊合了,蕭逸用手指沾著杯中的酒水,筆走龍蛇,在桌案上寫下兩個大字~~~天下!
「天下?」
「沒錯,就是天下!」
「帝王將相,千秋功業,都是為了天下,殺人如麻,血流成河,也是為了天下,家師曾經說過,個人間的仇恨放到整個天下,也就不再是仇恨,天下大於仁心呀!
當今之世,龍蛇起陸,諸侯之間征戰不斷,黎民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白骨累累,十不存一,唯有掃平四海,統一天下,才能還世人一個太平世界,公台先生也是足智多謀之人,敢問這天下諸侯之中,誰人有這份雄心和魄力呢?」
「誰能一統天下?」有了答案,陳宮的心神也慢慢穩定下來,把那些諸侯們挨個的過了一遍~~
袁紹,四世三公,稱霸河北,到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是此人好謀無斷,遇事猶豫不決,而且狂妄自大,不能聽人良言相勸,想一統天下,恐怕無望!
江東孫策,勇武剛烈,善於用兵,倒是個統帥的材料,不過此人和他的父親一樣,遇事過於急躁,衝動起來,不管不顧,就怕不能長久呀!
劉備到是梟雄之姿,主政徐州時頗有建樹,廣收人心,不過現在這位大耳朵被軟禁在曹營中,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來呀!
剩下的人里,袁術、呂布、張揚三人已亡,從『十方諸侯』中除名了,劉表、劉璋、張魯不過是守戶之犬,難有作為,至於馬騰、韓遂之流,偏居西涼一隅,更是難有作為,如此算下來的話~~
縱然陳宮心中有十萬個不情願,可他也不得不承認,諸侯之中,有能力、有希望統一天下,再造太平的……就是曹操!
一個讓他怨恨已久,敵對已久,又糾纏不清的老朋友!
「公台先生心中想來已有計較了,呂布,弒父叛君之人,平生最無信義,先生都可以忠心輔佐,不離不棄,為了天下蒼生,為了江山社稷,先生為什麼不能原諒一個犯了些錯誤的老朋友呢?」說著,蕭逸從懷裡摸出一個錦囊和一枚令牌,放到了桌案上,向前一推!
「這是一袋金珠和一枚令牌,拿著它,先生在黎明之前可以離開大營,不會有人阻攔,從此天涯海角,任意遨遊~~,不過嗎,本都督還是希望先生能留下來,忘卻舊怨,同心協力,為黎民百姓,為天下太平,出上一份力!」
「言盡於此,何去何從,請先生心中自決吧!」說完,蕭逸起身告辭,大步走出帳篷,一路高歌的離去了……
君休問,男兒自有男兒行。<><>
男兒行,當暴戾。
事與仁,兩不立。
……………………
男兒事在殺人場,膽似熊罷目如狼。
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看著桌案上的令牌,聽著帳外那激昂高亢的歌聲,陳宮陷入了兩難之中,「到底是恩怨大?……還是天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