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叫沈瑞不能忍的。
如今他這一房裡,妻子王氏溫順周到,蓉姨娘恭敬體貼,教養松哥兒一事也不用他插手,他這日子仿若又回到了從前那般輕鬆愜意的時候。
前些日子倒也爭氣,為自己謀了個不錯的差事,正是春風得意。
芬兒這事兒卻叫他添堵至極。
這會子在這兒撞見了,他如何能善罷甘休?
沈瑞迎了上去,一眼就瞧見了芬兒梳著的婦人髮髻,頓覺一陣暗怒——自己睡過的女人居然成了別人的婆娘,他竟不知不覺間做了那綠腦袋的王八羔子!當真氣人!
怒極反笑,他湊到芬兒跟前:「許久不見了,你倒是比從前更豐腴了些個,這樣挺好,瞧著好看了很多。」
他言語輕佻,話中帶著好些挑逗,聽得芬兒的臉漲得通紅一片。
她抖著聲音:「請瑞二爺自重,我如今已是良籍,我夫家也是正經本分的人家,你這般調戲於我,實在是大大的不妥。」
「喲,一個家生子居然還在我跟前掉起書袋子來了,誰給你的膽子?你莫不是忘了,你原先可是委身於我的,怎麼都不說一聲就成了人家的婆娘?你男人可知曉你從前與我的那一段風流韻事?」
沈瑞陰陽怪氣地笑著,忍不住抬手去摸芬兒的下巴。
說時遲那時快,爾雅扯住芬兒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後一藏。
沈瑞落了空。
爾雅正色道:「沈家二爺請自重,這位芬兒嫂子是咱們家夫人帶來的,您雖貴為沈府的主子,但也沒有手伸得這麼長的道理,別鬧開了叫您自個兒臉上無光。」
突然被個下人訓斥了一番,沈瑞已經很不快了。
再瞧瞧這婢子居然敢護著他想要的人,如何不叫人怒火中燒?
仔細一看,眼前這丫頭生得清秀,雖比不上芬兒標緻,卻顧盼生輝,靈動萬分。
「你一個下人,也敢管爺的事情?你也是想叫爺疼上一疼,才曉得厲害了?」
沈瑞又想更進一步。
這一回,被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樂透給攔住了。
樂透可不是什麼身嬌體軟的丫鬟。
他跟著丹娘一路從雲州到聖京,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半大的小伙子了,他長高了不少,瞧著就身強體壯的。
像一堵牆似的,擋在了爾雅的前頭。
「滾開!」沈瑞火了。
樂透也不在意,笑得憨憨:「二爺多有得罪了,夫人吩咐了,叫小的務必護著這兩位的安危,還請您把路讓開。」
沈瑞還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下人頂嘴。
而且還是兩個。
不,算上芬兒,就是三人。
他怒不可遏,冷笑兩聲:「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叫人來,揍得你今日出不了我沈家大門?」
「是嗎,那你可要多叫一點人來了,最好叫上全府的人一起上,這樣說不定還能攔得住。」
一個冷冰冰輕飄飄的聲音從沈瑞的身後傳來。
一聽這話,沈瑞渾身一激靈。
下意識地緩緩回眸看去——只見遠處那一隻拱門下頭立著一麗裝婦人,她一身灼熱火烈的玫紅色,衣擺裙角上繡著大片大片銀線織就得仙鶴花樣,襯得那張臉越發姿容極盛。
這不是丹娘又是誰?!
那三人齊刷刷鬆了口氣。
尤其是芬兒,模糊的淚眼裡迸發出希望的神采,小跑幾步越過沈瑞,直接躲到了丹娘的身後。
「大奶奶,我剛準備過來的,卻被二爺攔住了。」芬兒實話實說。
丹娘又衝著爾雅和樂透抬了抬下巴:「你們倆也是,以後遇到這樣的直接上手就行了,誰給他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調戲良家婦女,我倒要看看鬧大了,誰給他收拾爛攤子,這名聲傳出去了好聽不成?」
爾雅與樂透對視一眼,笑著忙應了。
沈瑞面色極為難看:「嫂子,你這樣又是何必,當著下人的面給我難堪。」
對上這位長嫂,沈瑞還是怕得很。
丹娘下手之狠,沒人比他更清楚。
且,自己那個大哥又護她護得緊,在她跟前,自己真是半點好處都討不到。
只是他再也沒想到,長嫂會因為幾個下人為難自己,這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難堪是你自己給自己的,要不是你嘴賤手也賤,我的人好端端地在路上走著,怎麼都惹不上你。」
丹娘毫不留情道,
「還是上回那一頓家法不夠狠,二弟不曾記憶猶新吶。」
這話一出,沈瑞哪裡還敢留下來繼續糾纏,忙衝著丹娘拜拱手作揖,隨便尋了個由頭快速離去。
冷冷望著他的背影,她冷冷嗤笑。
「你們倆也是,下回子不要跟他廢話,直接上手就對了。樂透你瞧著身板這麼結實的,他一個被酒色掏空了的少爺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樂透撓了撓後腦勺:「可他是主子呀,我怕給夫人您惹麻煩。」
「你錯了,今兒咱們登門本就是來惹麻煩的。」
丹娘領著人重新又回到了沈夫人的屋內。
剛剛接上下巴的沈夫人正忙著用飯,餓了這許久了,早就肚腸空空,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以為陳媽媽被帶走了,丹娘一時半會應當不會再來。
等她再看見丹娘進門時,差點被嗆著。
「太太也真是的,慢些個吃嘛,又沒人跟你搶。」丹娘柔聲關切,又呵斥周圍的丫鬟們,「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趕緊給太太送茶?」
沈夫人嗆得難受,一張臉憋得紫紅。
偏丹娘慢慢悠悠在她跟前坐了下來,還端著一盞茶不緊不慢地吃著,好一派富貴閒人的悠哉模樣。
落在她眼裡,瞧著如何不氣?
與丹娘打了幾次交道下來,沈夫人已經很明白這女人的路數了。
無論她這頭如何作妖,對方就是不為所動。
好像當世婦人最最在意的東西,全然不被她放在眼裡。
沈夫人早就技窮。
唯一能壓制丹娘的,也就是婆母這個身份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沈夫人捂著胸口,聲音沙啞又憤怒:「你又回來作甚?還嫌鬧得不夠嗎?!你真是要逼死你的婆母,你才甘心?!」
「太太這話從何說起,這罪名太大了,我可擔不了。」丹娘驚訝道,「我不過是想與太太討個人罷了,一個下人而已,若是太太真心疼真捨不得,兒媳也不會勉強的。」
沒等沈夫人開口,她又道,「我要討的,就是陳媽媽的丈夫,芬兒的親爹。」
沈夫人低下頭,眼神遊走片刻。
「我已經派人去你們莊子上打聽過了,從前幾日起,這陳媽媽的丈夫就已經被卸了管事一職,被太太的人帶回了府里,想必這會子應當也還在太太處吧?」
丹娘把什麼都了解周全了,真是一點破綻都不給沈夫人留。
這會子再想什麼理由,也是沒招。
沈夫人咬牙切齒:「一個莊子上的管事你也要,你若是真是缺了人,隨便哪個牙行不求著你去置辦人手?」
「太太,有些話說的太明白就沒意思了。我方才過來的路上,剛巧遇見了二弟。」
丹娘輕笑,「您猜猜,我都瞧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