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時至中午,楚地平原依舊驕陽似火。
許不令帶著十餘輕騎,趕往前線軍營,繼續『為朝廷』平定四王叛亂。不過這次出來,身份顯然不一樣了;肅王許悠和十萬西涼軍坐鎮關中,天子年幼宰相蕭楚楊代為處理朝政,基本上等於所有事情許家說了算。許不令自然被認命為平叛軍主帥,關鴻業則被調回了關中,待在關家大宅養老去了。
兩軍對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加之天氣太過酷熱,白天沒法在烈日下行走,都是夜晚趕路。
戰時人煙本就稀少,大中午的更是沒了半個人影,修建在官道旁的驛站中,幾個王府護衛在陰涼處巡視,其餘人則在驛站中休息。
崔小婉獨自待在房中,躺在鋪著涼蓆的床榻上,抬目望著屋頂,時不時幽幽嘆口氣。
客房算不得簡陋,但也只是間尋常屋子,冬暖夏涼的功能自是沒有,太陽幾乎曬紅了瓦片,連帶著屋子裡也變得和蒸籠一般,連涼蓆都是燙的。
崔小婉把一切看得很淡不假,但終究是個不會武藝身體柔弱的女子,總不可能連冷熱睏乏都沒感覺。連夜趕路本就累,躺在這裡都快被蒸熟了,又睡不著。
往日在桃花谷,夏天是很涼快的,即便最熱的時候,也能跑到河裡洗野澡,天地間就她一個人,想做什麼做什麼,在驛站之中顯然不行。崔小婉只能平心靜氣,暗暗念叨『心靜自然涼』。
知了知了
窗外的蟬鳴聲如在耳畔,越是靜心越是聽的清楚。
崔小婉忍了許久後,終是有點受不了了,偏頭看向床頭,抬起手來,想去拿上面的茶杯…… ——
啪
隔壁房間中,許不令躺在枕頭上閉目熟睡,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音瞬間驚醒,眼神銳利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又只剩下女子的柔弱呼吸聲。 ?
許不令仔細傾聽了下,沒發生什麼不對。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起身穿上了靴子,提著劍走出房門,來到隔壁的房間外,抬手輕敲了下:
「崔姑娘?」
房間中沉默了會兒,才響起有氣無力的一聲:
「我沒事,不小心把茶杯弄掉了……」
許不令皺了皺眉,抬手推開了房門,轉眼瞧去,崔小婉僅穿著單薄羅衫躺在床榻上,衣襟的布扣解開了兩顆,露出鎖骨下半抹雪膩和肚兜的邊角,如月娥眉輕鎖,臉頰掛了些許細汗,看起來如同被曬懵了的魚兒,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你進來做什麼呀?」
崔小婉瞧見許不令往過來,抬手拉了拉羅衫的領子,卻沒起身。
許不令從桌上去了茶壺和杯子,走到跟前坐下,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天氣太熱,驛站又比較簡陋,是有點難熬。今天晚上啟程,估計明天凌晨就能南陽,等回了船上就舒服了。」
崔小婉抿了抿嘴,撐起身坐在床榻上,小手接過茶杯,捧著抿了一口。
天氣炎熱沒蓋毯子,身上又只穿著單薄的羅衫,扣子還沒扣好。雙手捧著茶杯低頭喝水,喉頭微動,領子也散了些,裡面淡青色肚兜崩的很緊,出了些汗,更顯通透,上面繡著桃花瓣,隱隱可見些許凸起……
許不令側坐在旁邊,這一眼掃過去,本就天乾物燥,現在更熱了,眼神動了下,想移開又有點遲疑。
崔小婉捧著水杯,喝著喝著餘光就瞄了過來,看向許不令。
許不令輕咳一聲,轉眼左右看了看,拿起小桌上的團扇,在旁邊扇了起來:「天是有熱,衣服都汗濕了……」
淡淡涼意襲身,崔小婉頓時感覺舒服不少,審視的目光也柔了些,把茶杯放下,重新躺了回去:「看在你給我煽扇子的份兒上,就不怪你啦。」說著從枕頭底下摸出紅木小牌,又開始刻正字。
許不令都習慣了,反正醒了,也不急著回去。抬手輕搖團扇,微笑道:「別刻了,睡覺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崔小婉專注的拿著刻刀,搖了搖頭:「你在跟前,我怎麼睡得著?」
「要不我把你打暈?」 ?
崔小婉手上動作一頓,想了想,往裡面睡了些:「不行,嬸嬸我暈了,你肯定不老實。」
「……」
許不令開個玩笑罷了,見崔小婉自稱『嬸嬸』,搖頭道:「什麼嬸嬸,你看起來還沒我大。再者,我怎麼可能趁人之危。」
崔小婉拿著紅木小牌,輕聲道:「我都二十八了,和清夜她師父同歲,又是前皇后……不對,現在是太后了,你本來就把我叫嬸嬸。對了,母后現在是太皇太后。」
都什麼跟什麼呀……
許不令微微聳肩,都不知道怎麼回應。
崔小婉刻完紅木小牌,又放回了枕頭下面,側目看向許不令:
「我在宮裡呆了好幾年,皇帝作息很規律,幾乎一成不變,不可能積勞成疾猝死。是你把皇帝殺了吧?」
許不令聽見這個,表情微微一僵。弒君後果太嚴重,他在太極殿幹的事兒,自然是採用高壓政策封口,不管史書上怎麼寫,至少現在沒人敢亂說。這事兒自然也不會告訴崔小婉。
見崔小婉問起來了,許不令知道騙不了她,輕嘆了下:「是啊,嗯……這事兒說起來比較麻煩……」
崔小婉搖了搖頭:「你不用和我解釋。為了搶權勢,古來父子相殘、手足相殺的事兒不在少數,你和皇帝早就不死不休了,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不過,我也不可能表揚你,我以前是皇后,母后是太后。你殺皇帝還****母……」 ?!
許不令一個趔趄,抬起手來:「崔姑娘,你別亂說。我和湘兒是情投意合,對崔姑娘更是清清白白,可沒對你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
崔小婉表情平靜,認真道:「我在你這兒,又去不了別的地方了,史書上肯定這麼寫。什麼『太極殿上弒其君,夜宿龍床亂宮闈』,不過我和母后應該是受害者,被後人同情那種,你肯定遺臭萬年。」
許不令憋了半天,無話可說。
崔小婉展顏笑了下:「男人要敢作敢當,你也不用擔心,只要以後多給百姓做實事,後人也不會揪著這點小事不放。」
許不令點了點頭,對於崔小婉這番枕頭風,自然是記在心頭。
團扇輕搖,清風徐徐。
崔小婉本就睏乏,涼快下來了,自然也就有了幾分睡意,說了幾句後,便慢慢閉上了雙眸,安靜的靠在了枕頭上。
許不令搖著扇子,打量了幾眼,摺扇一停估計又得熱醒,乾脆就這麼坐在床邊,搖到了落日西斜…… ——
正在寫第十卷細綱,還沒整理好,連卷名都沒起,估計得水兩天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