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雎暈倒了。
但問題不大,張仲景是神醫,貂蟬也是醫者,關麟多少也懂一些醫理。
更何況,暗器上,那毒藥的配方,黃承彥已經送來了。
只要有毒藥的配比,那麼萬毒都能解…
問題不大。
只是…說歸這麼說,可毒在誰的女兒的身上,當娘的總會特別的揪心。
這不,自打靈雎暈厥後,貂蟬守在她的身邊就沒合過眼。
她望著靈雎,萬千的愁緒湧上心頭。
那往昔無限的記憶不斷地湧出。
正午時尚未覺得,可現在…貂蟬越看,越覺得女兒像極了十五年前下邳城樓上的夫君。
那份英武;
那份不屈;
那份執著…讓她越發的篤定,眼前的就是她苦苦尋覓十五年的女兒靈雎啊!
——年齡、胎記、樣貌。
這些都符合。
如今的靈雎,被安置在賊曹掾屬的一處偏房,由張仲景親自診治。
已經服過解藥…可三個時辰過去了…靈雎依舊昏迷不醒。
「抱歉了,任師姐,我沒有想到…沔水山莊內的暗器會讓你的女兒中毒。」
關麟關切的開口。
「這不怪公子。」貂蟬幽幽搖頭,她盡力平靜的回答,「若非公子,怕是…怕是我還找不到這心心念念女兒的,我該感謝公子啊!」
「唉…」關麟嘆出口氣…卻忍不住望向靈雎。
望向那昏迷中,那一張…尤如清蓮初綻般清冷淡然的面頰。
正午時不覺得。
現在看她,不過十五歲,尚未及笄,可小小年紀,卻已初具脫俗的氣質。
關麟不由得遐想連篇,這麼好的美人坯子,日後若是長大,將會是如何的傾國傾城?
——不愧是呂布與貂蟬的女兒啊!
關麟又看了靈雎一眼,再望向貂蟬,貂蟬不時的為靈雎擦汗…
明顯的可以看出來,貂蟬渾身上下,都因為女兒的昏迷不醒,而不斷湧出沉重的壓力…
因為這些壓力,她顯得有些疲憊,萎靡…
可她的眼瞳瞪大,又像是極有精神。
關麟心頭感慨。
——『或許,這就是母愛吧?』
貂蟬不時的開口,像是講述給靈雎,像是要喚醒她,也像是講述給自己,讓那往昔封存的記憶,再度湧現。
「雎兒…還沒見過你爹呢?你不知道,伱爹有多喜歡女兒…在你之前,你玲綺姐姐可受你爹喜歡了…」
「那時候,袁術稱帝後,便派人來向你爹提親,要替他的兒子袁耀求娶你玲綺姐做太子妃,嚴夫人本都同意了,『連夜具辦妝奩,收拾寶馬香車』,第二天送親隊伍都已經出城門了,可最後…你爹還是不舍,讓那張文遠去將你玲綺姐姐追回…為了女兒,不惜得罪了那袁術…」
「若…若你爹知道,除了玲綺外…他還有個女兒,還生落的這般絕世傾城,他…他一定會更欣慰的吧!若…若他還活著,一定…一定會像疼你玲綺姐那樣的疼愛你。」
貂蟬越說,眼眶間越是飽含淚光。
聽著,聽著…
關麟不住的搖頭,他索性也不待在這裡,徐徐走出了房間。
也就是走出房間的剎那。
外面的風吹拂。
猛然,關麟一個寒顫,他像是想到了什麼。
他喃喃道:「該不會…這靈雎費盡心思偷連弩…最終要殺的人是我爹吧?」
——「應該不會吧…等等,不對…靈雎要殺的人一定是他!」
考慮到坊間那「關公月下斬貂蟬」的傳言。
又考慮到靈雎出現在江陵城,且以他關麟為目標…
關麟突然覺得,這事兒很可能。
「乖乖的…」想到這兒,關麟都不由得喃喃,他沉吟了許久,方才吟出一聲:「造孽啊——」
就在這時。
「公子…」糜陽快步行至關麟的身前。
關麟有些驚訝:「我不是放你假,回家了麼?」
「家父備了上好的酒菜,請公子赴府上一敘…」糜陽連忙道。
「酒菜就不吃了,還有事兒…」關麟擺擺手。
這邊靈雎的事兒還沒了結,能走得開麼?
糜陽卻鄭重其事的道:「公安郡太守傅士仁也在,若是…公子不賞臉,怕是屬下不好回去交代啊!」
等等…
關麟眼珠子一定,「你說什麼?」
糜陽連忙道:「公子不賞臉,屬下回去不好交代啊!」
「前面那句!」
「公安郡的傅士仁也在。」
隨著糜陽的回答,關麟長袖一甩,一反常態。
「走…去你家吃飯!」
在關麟看來,傅士仁與糜芳一樣,都是避開老爹「敗走麥城」繞不開的一個人。
如今糜芳與傅士仁湊到一塊兒…
那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一定是坑瀣一氣,狼狽為奸,是「搞錢」的事兒。
糜芳這麼早就拉傅士仁下水了,這是意外之喜啊!
關麟一邊走,一邊不忘問糜陽,「你可知道?傅士仁來江陵幾天了?」
「似乎是昨日才到,比公子早來一些。」
「那…他這一天,都去哪了?」
「這個…」糜陽微微一怔,「這個我得問下府邸中人。」
「問、問、問,待會兒就問,全都問清楚了!」
此時的關麟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
…
關羽的書房,室內點著淡雅的薰香,窗外飄著呼呼的冷風。
書架上的《春秋左傳》如今已經微微落下了一層薄薄的灰。
倒是《孫子兵法》擺放在案几上,取代了《春秋》,成為了如今關羽每晚都要讀上一會兒,品味一會兒的文章。
此刻的《孫子兵法》翻開的乃是虛實一篇——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關羽是一邊手捧著《孫子兵法》,一邊與魯肅、諸葛瑾交談。
說起來,魯肅與諸葛瑾已經來一會兒了,也寒暄了一會兒。
對魯肅,關羽還是敬重的,沒有表現出那一抹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
這倒是讓諸葛瑾有些不習慣。
終於,魯肅還是向關羽吟出了此來的目的。
「不瞞雲長啊,我與子瑜此次前來,除了給我這病患之體治癒外,還有一事!」
「何事?」
諸葛瑾連忙道:「我家大都督是來此求親的,結秦晉之好!」
「又結秦晉之好?」關羽一捋長髯,言語間多出了幾許警惕,「我大哥不是和你家主公已經結下秦晉之好了麼?孫夫人如今就在成都,何須再去聯姻?」
「雲長啊…咳咳…」
魯肅剛想說話,突然胸前一陣翻湧,他連忙給身側的諸葛瑾使了個眼色。
諸葛瑾會意,他張口道:「關將軍…此一時彼一時也,吾主吳侯有一子,名登,小字子高,甚為聰明,聽聞將軍有一女,尚未婚配,所以在下特地求親!」
「哈哈哈哈——」
關羽聞言大笑。
「將軍何故發笑?」諸葛瑾有些慌,連忙問。
關羽豁然起身:「荒唐!我大哥娶孫權妹子時,差點死於非命,今日又要求取銀屏?虎女焉能嫁犬子?」
這…
諸葛瑾一怔,他沒想到關羽如此冷冽的回絕,正想起身張口反駁。
「哈哈哈…」卻不曾想,魯肅一把拉住了諸葛瑾。
魯肅在笑,笑的無比悵然。
「大都督何故發笑?」
這次輪到關羽反問魯肅。
魯肅一捋鬍鬚道:「與雲旗公子一道趕來江陵的路上,就聽雲旗公子講,關公的河東解良方言頗為晦澀難懂,為此,雲旗還特地教授我等江東部曲去聽著解良方言,今日一聽關公之語,果真如此啊…」
關羽反問:「此言何意?」
魯肅緩緩起身,「將軍方才說的難道不是,『吾女關嫣,能嫁權子?』」
吾?嫣?權?
關羽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
魯肅的話還在繼續,「是我與子瑜疏忽了,玄德公娶的是吾主吳侯的妹妹,關公之女若嫁,也只能嫁於我魯肅的兒子,是不能嫁於吾主的,這於規矩不合,倒是我與子瑜疏忽了…關公見諒!」
魯肅的話讓關羽一驚。
——『子敬竟在為我的話開脫?他是為了孫劉聯盟麼?』
一來關羽與魯肅私交不錯。
單刀赴會時,關羽對魯肅亦是頗為佩服。
二來…伸手不打笑臉人,又何況,關羽感受到了子敬為了孫劉聯盟的心思。
當即,他關羽也再不擺出那高傲的架子。
話風一變,「子敬能如此講,足可見子敬乃真英雄、真丈夫!不過此事,誠如子敬所言,長幼有序,貴賤尊卑,我大哥娶的尚是汝主之妹,吾女『關嫣』如何能嫁給汝主權之子乎?知道的以為是子敬的好意,不知道的還道是子敬要關某僭越,以此離間我與大哥的兄弟情義!」
關羽是順著魯肅的話表態的。
聯姻講究對等…
當年袁術為兒子求取的一定是呂布的女兒,不可能是張遼的女兒,真要是張遼的女兒,那呂布與張遼的關係,就陷入冰點了。
而在孫劉聯盟這個維度,這種關係更是敏感。
劉備與孫權是對等的。
基於這個,關羽與魯肅是對等的…
一時間,關羽口中「虎女」嫁不嫁「犬子」的問題,經由魯肅這麼一引導,倒是成了東吳要關羽「僭越」,定下這不合規矩的聯姻!
魯肅還是一臉歉意。「關公見諒,是我與子瑜疏忽了…我等先行告退,改日再向關公登門賠罪!」
「哈哈哈哈…子敬啊,你若真有個兒子,關某定要讓女兒嫁給汝子!」
「關公說笑了!」
聞言,關羽再度大笑,他連忙轉移話題,「子敬怎麼不提,吾兒雲旗的婚事呢?子敬與雲旗的賭注,如今可是在整個江陵城傳得沸沸揚揚!」
魯肅也淺笑道:「此為賭注,尚未決出勝負?如何告知關公呢?」
「不過,關公放心,若雲旗真的無法勸降那幾千餘俘虜,我也自當向玄德公提及此婚事,斷不讓雲長為難。」
魯肅一番深明大義的話,讓關羽側目…
罕見的,關羽拱手,他在回敬魯肅。
而往往,只有他關羽極其尊重的人,才能當得起這份禮遇。
不多時,魯肅與諸葛瑾離開,關羽再度捧起《孫子兵法》,一邊念著上面的文字,「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可言及此處,關羽微微遲疑了一下,他問身旁的周倉。
「關某真的有河東解良的口音麼?」
「哈哈…」周倉笑道:「這個不重要,就我這榆木腦袋也能看出來,魯子敬是哥通透的人,此人可深交!雲旗公子沒有白白救了他!」
「哈哈…」似乎因為聽周倉提起關麟,關羽爽然笑道,待得笑聲止住,關羽才悵然道:「這小子的眼光,永遠是快人一步,且異乎尋常的毒辣呀!」
話題轉移到了關麟這邊…
周倉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一下,像是有什麼難言之事。
關羽注意到了這神情,反問道:「怎麼?」
「有一樁事,關乎雲旗公子,末將不知該不該說。」周倉一個粗獷的漢子,此刻竟是有些踟躕。
「說——」
「今日正午,在得勝橋下的一處茶鋪內,有一女子妄圖毒害雲旗。」
「什麼?」
周倉的話方一脫口,關羽的手猛地一拍桌案,他豁然起身。
那棗紅色的臉上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緊張與擔憂。
「雲旗如何?」
「雲旗公子安然無恙,倒是那妄圖毒害雲旗的女子…似乎…」
這才是周倉踟躕的原因。
關羽一雙丹鳳眼驟然開闔,他沉聲道:「說,把知道的全說出來——」
…
這邊廂,關羽與周倉的話題圍繞著關麟。
那邊廂,回驛館的路上,魯肅與諸葛瑾的話題則是圍繞著,關羽口中那句「虎女焉能嫁犬子…」
「大都督?這你也忍了?」諸葛瑾凝著眉,「明明是『虎女』,明明是『焉能』,明明是『犬子』,這對吳侯,對東吳無異於奇恥大辱,大都督你緣何幫那關雲長辯解,倒是顯得…顯得我東吳理虧?」
「子瑜…」
面對諸葛瑾哆哆逼人的質問,魯肅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從容與大度,「你從公安之後,我與雲旗在馬車內談了些什麼?」
「什麼?」
「以和為貴、擱置爭議、共同北伐,和則兩利,斗則俱傷——」魯肅淡淡的吟道。
這…
諸葛瑾一怔。
魯肅感慨:「能看懂如今這時局的人,曹魏少了個荀文若,東吳留下了我這個魯子敬,蜀漢卻多了個關雲旗…何其幸哉,幸哉!」
感慨到這裡,魯肅鄭重的提醒諸葛瑾,「至少,近幾年之後,此二十字你需牢記,你也莫要忘了,我對他關雲旗的許諾。」
「什麼許諾?」
「只要有我魯肅在一天,東吳但凡有人要動荊州,我勢必會將他阻攔,東吳要偷襲荊州…除非,能從魯肅的屍體上踏過去!」
魯肅淡淡的說…
可語氣卻是異乎尋常的堅實與厚重。
諸葛瑾是瞪大了眼睛盯著魯肅的。
而魯肅則眯著眼。
他心頭喃喃:
——『雲旗啊雲旗,江陵城外你教江東部曲河東解良話?我魯肅如何會不懂?我不去識破你,不是我無知,而是我跟你一樣,我們共同的理想,都是為了聯盟的存續啊!』
——『雲旗啊雲旗,你還是小瞧我魯子敬了!我既答應你,那只要我還活著一日,就不會允許孫劉聯盟出現絲毫裂痕!』
——『虎女焉能嫁犬子如何?就算沒有你那河東解良話的提醒,我魯肅又豈會不去化解這次的危機?我真正看重的人是你啊…雲旗,若你成為了吳侯的女婿,你才是孫劉聯盟的那塊兒基石啊!』
…
…
東吳,建業城!
孫權留下甘寧、潘璋、宋謙、徐盛、丁奉、蔣欽、賀齊駐守合肥城。
他已經回到了建鄴城…
在他看來,壽春既無法立刻攻下,那麼…有一個問題,就需要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上了。
此刻,孫權最寵幸的夫人步練師,她的族人步騭站在孫權的身側。
自打陸遜這個吳郡四大家族之一陸家的代族長,受到孫權的猜忌後。
外戚步騭一躍成為了孫權最寵幸的臣子。
這個歷任海鹽縣長、車騎東曹掾、徐州治中、鄱陽太守,近年才任命為征南中郎將的步騭,除了借著步練師的東風外,也靠著他出色的能力,這些年扶搖直上。
「子山,大都督的這封信,你怎麼看?」
孫權那碧綠色的眼睛此刻陰鬱異常。
步騭凝著眉:「若非吳侯告知我這些,我至今都不知道吳侯讓呂子明修建『呂城』一事,更不知道孫寒華竟是死的如此不堪…可…既那關四公子能吟出,既矛頭又紛紛指向了陸家,這件事兒…怕是陸遜脫不了干係!」
「哼…」孫權冷哼一聲,那紫色的鬍鬚無風自動,他恨恨的道:「孤已經再三下達命令,讓這陸遜繼續攻城,且派呂子明去統籌收納交州的城郡,可是這陸遜一連幾天,依舊是按兵不動!」
言及此處…
「砰」的一聲,孫權一拳重重的砸在桌案上。
「依孤看,這陸遜就是包藏禍心,其罪當誅!」
「那…」步騭的眼眸微微閃爍,他輕吟道:「江南重義,東吳尚德…若是如此有才無德之輩,吳侯就是處之而後快,也是順應天意,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孤要發一封信給子明,你來草擬…」孫權的眼神愈發陰鬱,「一個月,若陸遜打不到交趾,讓呂子明斷其糧,絕其道,孤要借交州士變之手除掉這個首鼠兩端之徒!」
這…
步騭微微頓了一下,方才沉吟道:「若呂子明沒能除掉陸伯言呢?」
「哼…」孫權語氣更冷,「那就證明這呂子明也是包藏禍心,你就替孤絕了他二人的糧道,再滅了他二人!」
這一刻的孫權,展現出了他威儀棣棣外表下陰險與狠辣的一面。
而這一抹陰險與狠辣讓究是步騭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此前聽族妹步練師講,吳侯…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步騭還不信…
今日一觀…
他切切實實的領教了。
看來交州,註定要是血色平原…一如當年太史慈統御下的揚州半部。
那時,太史慈這國中之國所流淌的血,足以將長江染紅那麼一刻。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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